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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這是虛假的。】
夏油傑懸起的手觸碰了第三十三個戚風。
不同於以往的戚風,這個戚風在咒術界的命令下假意叛逃到咒術界所屬的陣營。
「夏油傑」微笑著接納她,將戚風介紹給他的“家人”。
一個親手殺死自己父母、並在其他回憶毫不猶豫地手刃普通人幼馴染的家夥,卻稱呼自己無親無故的詛咒師同伴為“家人”。
這是何等的諷刺,夏油傑想。
他雖然隻能通過戚風的眼睛,隻能站在戚風的視角去看待發生的所有事,可隨著對少女一次又一次痛苦本質來源的確認,夏油傑發現,他愈發地能與「夏油傑」產生共鳴。
他要比天真地想著“這麼做傑就一定會回來”的戚風,要更加清楚明白地意識到這個人在轉變成詛咒師後無可救藥的本質。
出於對幼馴染的喜歡,「夏油傑」允許她留在自己身邊。
出於對自身實力的自信,「夏油傑」將局勢把控在自己手中。
出於對大義的固執,「夏油傑」不認為幼馴染會改變自己。
彎起的狐狸眼眸和親密的舉止之下,可能是「夏油傑」本人都沒有意識到的疏離、多疑和——
看著純白之人染上自身顏色、在深色中無助掙紮的惡、意。
惡意。
在複雜的情緒交織下,戚風此後和咒術界的每一次傳信、每一次接頭,都被她最不想要讓他知道的那個人看在眼裡。
「夏油傑」在已知真相的情況下試探她的“忠心”,看她驚墜不安又強裝鎮定的樣子,看她為了掩飾而彌補討好自己的樣子,心中破碎的某處奇異地得到了滿足。
【這個卑劣的家夥。】
夏油傑衝著自己而去的怒意,如火一般灼燒著內心。
【和他、和我扯上關係的戚風,是不會幸福的。】
【要是能改變戚風的結局……】
就像是觀看一場基調陰沉的電影。
夏油傑難以接受結局,夏油傑想要改變。
身為主人公的戚風因為一個角色受儘苦頭,身為觀影者的夏油傑因此想要去拯救她、守護她、改變她的不幸。
可是,夏油傑是每一個戚風不幸的來源。
所以,他徹底放棄了對自己不切實際的想象,將拯救的希望轉而寄托在了第三者身上。
在戚風堅持追尋的時候,在戚風絕望哭泣的時候,如果有一個人能夠理解她、寬慰她,帶她走出名為“夏油傑”的無儘漩渦就好了。
他止不住這樣的想法。
因而在接下來每一幀每一秒的觀看中,構築出了不存在的記憶。
【如果是悟的話,一定會……】
在其他回憶中和戚風互相支撐相伴前行的悟,絕對能看穿戚風的假麵,理解她的決定。
悟那家夥的話,在碰麵的時候說不定會故作嚴肅,嚇一嚇她,然後才露出自己一貫輕佻的模樣。
“好過分啊,戚風,居然一聲不吭去做了這種事!”
“硝子還相信了每天以淚洗麵呢,才沒有誇張,那天知道你叛逃消息的時候連我最喜歡的喜久福都吃不下去啦,所以,你要怎麼補償我?”
悟絕對會這麼得寸進尺地提要求。
夏油傑覺得依照五條悟和幼馴染過去的舉止,可能會提出手作喜久福甚至喂食這樣過分的要求,但看在場合的嚴肅性上,會意外地靠譜然後摘墨鏡耍帥。
“不知道補償什麼的話,就聽我說。”
“將你的計劃事無巨細地告訴我,還有,向我保證不會讓自己置於險境。”
這樣的話,比起一味抗拒戚風的決定,執意要她回到咒術師的這一邊,就要溫和許多,也更能貼近戚風的想法了吧。
就這樣,對,就這樣。
悟不會對戚風的情況坐視不理,不會乾看著她因為「夏油傑」受傷不管,無論是身體上的還是精神上的,他會在事情超出控製前帶走戚風。
兩個人隻要拿著戚風臥底期間搜集到的信息,認清「夏油傑」叛逃和詛咒師身份的現實,徹徹底底地放棄他回歸現實就再好不過了。
“不要再想著那家夥了,看我就夠了。”
在這種場合下的悟應該也會靠譜起來,說不定會主動把排隊很久的限量版甜品投喂給戚風,然後認認真真地用那雙墨鏡後的藍眼睛注視著他:
“忘記傑給你帶來的痛苦回憶,來和我創造新的快樂回憶吧,戚風。”
……雖然很不甘心將戚風讓給那家夥。
但是悟做的比自己要好,他能給戚風帶來快樂。比起一直和「夏油傑」糾纏,這也算是很好的結局吧。
【……】
【要是這樣就好了。】
【要是腦內的幻想能夠替代眼前一切的話——】
和過去的友人五條悟決裂後,戚風轉過身,那抹被夏油傑帶的像是假麵的微笑維持著,唇角彎起,橙色水晶般的眼眸卻努力睜大了,在破碎的邊緣岌岌可危。
【就好了。】
虛幻的水晶在一瞬間破碎。
連帶著擊破的還有夏油傑的幻夢。
他不得不再一次清楚地認識到自己的無能為力。
他隻能看著不知真相的五條悟和戚風發生爭執,隻能看著戚風為了「夏油傑」和過去的友人決裂,隻能看著戚風在陷阱中越陷越深無法抽身——引起老橘子的忌憚被反過來拋棄,成為了兩邊的“叛徒”。
隻能看著,那虛偽的、把持局勢的家夥在一切朝著他期望的發生後朝她伸出手。
見證這個自己,比想象中還要糟糕的樣子。
——
夏油傑看到戚風輕顫著握住「夏油傑」的指尖。
即使是在這種幾乎眾叛親離的場合,也依舊抓住了他。
「夏油傑」擠入她的指縫,十指相扣著將她帶到身邊:“怎麼了啊,不是你說,會永遠陪伴在我這一邊嗎?”
他低著頭,距離近到要吻到戚風的額發。
“你……都知道吧?”
低垂著的戚風輕聲問。
“知道什麼?”
“知道……我到你身邊的目的。”
“那個啊,確實,一開始就知道了。”
穿著袈裟的青年將她被汗水浸濕的額發撩到一側,動作親昵。
“好歹也是生活了十幾年的青梅竹馬,戚風你有沒有說謊這種事姑且還是看的出來的。”
“……”
戚風翕動嘴唇:“那是為什麼……??”
“因為戚風和妹妹實力很強,而且你們都是沒有上限的升級流。你和妹妹能成為我的大義實現的助力。”
這麼冷酷的、利用性質的話語讓戚風的呼吸亂掉了。
“……”
“騙你的。”
“不要露出這種表情啊,戚風。”
詛咒師低下頭,以更近的距離交纏著氣息,垂下來的眸光是一片深沉無垠的紫色。
“如果是出於這種目的的話,妹妹早就被我解封了。”
“我之所以會放任你在我身邊,隻是因為,我想要你而已。”
極輕的吻帶著珍視意味地落在額發上,詛咒師放低的嗓音像是情人間的低喃。
他主導著這一場談話,又自顧自地開啟了彆的話題。
“我從不覺得戚風會認可我。”
“你知道嗎?”
“屠村的那一天,我掛斷了你的電話,但那時,在我意識到的時候,我已經站在樂園了。”
“……嗯?很驚訝?隔著很遠的一段距離,你沒有發現我是正常的。我也不會讓你發現我。”
當時的「夏油傑」,在夜色的遮掩下,臉上還是未拭去的血痕,高專的黑色外套裡也滿是乾涸的血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