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夜沉沉,冷月無聲。
一盞盞明燈晃映在池水中,池中水波微皺,星月沉底。
戚戎斜臥於院中華亭之上,夜風吹得他一身袍袖獵獵作響。
他拎著一壇酒,仰頭飲了一口清冽的酒水。
亭中石桌上,紫檀木盒已被打開,烏黑描金的筆裹著丁香色的方帕,小小的“柔”字藏於貂毫之下,木盒壓著一張紙條。
紙上寫著簪花小楷:我想偷偷去看花神燈會,戚戎,你幫我。
花神燈會前夕,陳柔住進了城外的溫泉莊子,日暮時分,她泡過池子,便吩咐人說自己要睡了。
兩盞茶的功夫,莊子後門溜出去一個粉衣小丫鬟。
這個粉衣小丫鬟正是陳柔,她梳著雙丫髻,頭戴簡單珠花,抱著白青色的包袱往幽暗的林子中跑去。
她的呼吸微喘,繞過一棵大樹,到了約定的地方,便看見了一人一馬。
戚戎一身墨黑色裝束,背對著她,在月華之下負手而立。
陳柔鬆了一口氣,她臉上不自覺露出些許笑意,本來以為他會派人用馬車來接她,卻沒想到會是他自己一人。
乘著他還沒轉身,陳柔在原地理了下儀容,深深吸了一口氣,待到呼吸平穩,她才緩步走到他身邊。
戚戎轉頭看了她一眼,道:“給我。”
陳柔愣了一下,隨後意識到他在說把包袱給他。
她抱緊懷中的東西,搖頭道:“我自己拿著。”
戚戎也不強求,他騎上馬,陳柔也上了馬,她努力把包袱勒在背後,這一次不用他叮囑,十分理所當然地抱住他的腰肢。
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自己像個背著包袱偷偷跟情郎私奔的小丫鬟。
於是她的臉悄悄紅了一下。
此時臨近月中,皎月如盤,星子點點。
兩人月夜縱馬。
與那次白日縱馬不一樣,周圍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清,陳柔索性閉上眼睛什麼都不看,她把臉貼在他的背脊上,隻覺得今夜的夜風很涼,冷絲絲的,而他身上卻是燙熱的,十分溫暖。
她還聞到了一股沉香的氣味,含著點兒墨硯的微微苦澀,又是似有若無的琥珀檀香,很好聞,令她覺得很是安心。
戚戎帶著她進城。
遠遠的就能看到朱雀門前的街上華燈結彩,可以想象到那燈市如晝的場麵。
陳柔要先找個地兒換衣服。
了解她的秉性,戚戎早就為她準備周全,在一間院門前停下,陳柔推門進屋,裡麵琉璃鏡胭脂水粉珠釵華裙應有儘有,還有兩個梳發小丫鬟。
她讓丫鬟給自己梳了個乖巧的元寶髻,與幼時的雙平髻有些類似,卻已是及笄少女的發髻。
她穿著桃夭粉襦裙,雙臂挽著披帛,懷抱著一盒小小的月餅,含著滿心的期待與喜悅走出門去。
一出去,便見到了院中的戚戎,他倚在門欄上,手上拎著一壇酒,腿邊散落了三四個空酒壇子,皆是烈酒。
陳柔見狀,微蹙秀眉,低聲道:“小侯爺,走吧。”
戚戎與她一起出門,手中還拎著一壺酒,陳柔站在他身旁,能聞到一股濃重的酒味。
她看向遠處的明燈如晝,有些興奮地喜悅道:“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隻是說完後,卻沒得到身旁人的回應,戚戎隻顧自己飲了一口酒。
身體像是被澆了一盆冷水,所有的歡欣喜悅都冷了一瞬,陳柔停下不走了,她問:“你今日為何飲這麼多酒?”
“那你呢,為何邀我來看這花神燈會?”
猶豫了半晌,陳柔攥緊了懷裡的小食盒,她這時候不知道從哪裡借來了一縷勇氣,紅著臉小聲道:“戚戎,我喜歡你。”
在過去的一段日子裡,她曾在閨房中無數次的幻想過,戚戎若是知道了她的心意,他會是什麼樣的反應,如果他喜歡她,會不會難以置信,會不會十分喜悅地將她擁在懷裡……
唯獨沒有想到,他隻是冷冷笑了一聲:“你的喜歡這麼多變?”
“之前不是還喜歡五皇子嗎?”
“喜歡他送的琴,為了他出門看馬球。”
陳柔慌忙解釋道:“……我不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