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黑暗的客廳(2 / 2)

蔚鴻之從來沒覺得下雨的時候聲音會如此之大,往常一沾枕頭三分鐘內必睡著的人翻來覆去好多遍,卻醞釀不出丁點睡意。

……是太吵了嗎?

終於他忍不住抬手摸過床頭櫃上的手機,一看時間,已經一點了。

雙皮奶沉沉睡著,甚至都發出輕微的鼾聲,而紙箱中的小貓也沒了動靜。蔚鴻之又躺了會兒,見實在睡不著,索性就坐起來了。

已經到了夏天,溫度漸漸高起來,蔚鴻之就不願意穿著衣服睡覺了,脫得隻有一條褲衩,他摸出來T恤和短褲套上,蹬上拖鞋想去樓下靜一靜。

碩大的彆墅中漆黑一片,雨聲吞沒了許多細微的聲響,蔚鴻之走到樓梯口,才驟然發現客廳中好像有人。

蔚鴻之腳步一頓,借著窗外閃電劃過的短暫白光,看到了沙發上的人影,雀寧坐在那裡,獨自一人,而在他身側,是通往後院的全透明推拉門,玻璃上滿是模糊著蜿蜒的雨水,空曠孤寂的好像世界上隻剩下他一人。

蔚鴻之走下樓梯,雨聲的掩蓋下,雀寧並未在第一時間發現蔚鴻之的靠近,當青年站到他身邊時,才稍顯遲鈍地抬起頭。

雀寧手裡拿著瓶開了封的威士忌,已經被喝去一小半了,而吧台邊酒櫃裡的位置空了一個,他眯了下眼睛,似乎在判斷來的人是誰。

“不好意思,喝了你一瓶酒。”雀寧輕聲道,他說話還算利落,不像是完全醉了。

如果蔚鴻之沒記錯,雀寧手中的這瓶是蔚宏去年從蘇格蘭酒莊帶回來的Balvenle特供,價格四十萬起步,五十年陳釀,四十二度。

他沒多說,也沒去阻止雀寧喝的更多,隻是坐在他身邊,陪著他。

雀寧晃著手裡的酒瓶,抬頭又灌了一口,烈性蒸餾酒給口腔和食道都帶來揮之不去的灼燒感,而尾調含著蜂蜜、香草和橡木的甘甜,回味無窮,但雀寧此時卻沒有閒情逸致來好好品嘗,他需要的是酒精,僅此而已。

“你是知道那幅畫之後,才幾次提醒我不要在邵辰風家吃喝的吧。”短暫的沉默後,雀寧道,他並不是在問詢,種種蛛絲馬跡已經在他心中拚湊成了真相。

事實上蔚鴻之第一次提醒雀寧是在慈善畫展之前,但那是因為他知曉原書劇情,對雀寧來說,這樣理解也沒問題。蔚鴻之嗯了一聲,黑暗中他不太能看得清雀寧麵容,隻能聽到身邊少年因為酒精而有些急促且粗重的呼吸聲。

“邵辰風敢把這樣的畫拿出來,讓我第一時間以為是經過你的同意的,但之後和你見過幾次,我又覺得你不像是會同意讓他畫這種畫的人,覺得可能有點問題,才試著提醒了一下你。但那時候我們還不熟,我不管出於怎樣的身份都不好把畫的事情告訴你,之後等相處多了,又更不知道該怎麼和你說了,就希望你能在提醒下自己發現。”

雀寧靜靜聽蔚鴻之說著,青年頓了頓,又道:“你很聰明,隻被提醒了幾次就發現了問題,雖然我知道你已經不是約書亞那樣的小孩子,有能力去接受一些黑暗,但既然已經知道他都做了些什麼,那些畫就不看也罷。”

“我其實也有想過,想過很多次。”雀寧終於再度開口,不知是不是因為喝酒喝的太猛了,他聲音還有些啞,“隻是當那畫真正到我麵前的時候,我才發現……我根本做不到想象中的那樣冷靜。”

在看到那幅畫的時候,他是什麼反應呢?憤怒、悲哀、恥辱?雀寧形容不出,當蔚鴻之從車庫回來走進臥室的那刻,交織在一起的情緒才終於將他徹底淹沒,而在這混亂無度的滋味之中,他隻品出來了一種——極度的羞恥感。

為什麼、為什麼偏偏是在蔚宏麵前?

窗外又是一道閃電劃過,照亮雀寧臉上淡淡的淚痕,不知何時眼淚就在誰都沒有察覺的時候落下來了。

“我知道。”蔚鴻之低聲道,“我知道,沒人能真正冷靜地對待這些。”

“但你不是孤身一人。”他張開雙臂,“給你一個擁抱,要不要?”

雀寧定定地看著他,目光在黑暗中無法讀懂,雷聲隆隆滾過,聲音逐漸淹沒在一成不變的雨聲中。就在蔚鴻之以為雀寧要拒絕時,少年突然撲了上來,緊緊抱住了他。

威士忌在瓶子中晃蕩發出水聲,蔚鴻之被撲了個滿懷,他攬住雀寧後背,一下下撫摸著他頭發和後頸。而雀寧抱著他,是那樣緊,那樣的用力,他小半張臉埋在蔚鴻之肩窩中,淚在閉上眼的那刻無聲地流下,順著臉頰沒入衣料。

一個聲音在心底前所未有地瘋狂叫囂,他有很多很多話想要說,看到畫時的崩潰,蔚鴻之蹲下身看他時的羞恥,輾轉反側的煎熬,對邵辰風如此輕信的後悔,以及……那人生中第一次、近似於怨毒的仇恨。

他和邵辰風之間,絕對不會以這樣的局麵告終,他不會再忍耐退讓了。

但在仇恨種子發芽之前,另一株幼苗已然攀附在心房,蔚鴻之的懷抱是如此溫暖,給他底氣,力量,還有其他更多的東西。

他是不一樣的。

他是……

“宏哥。”那個聲音不願停歇,雀寧想要去聽,卻聽得不甚清晰,漆黑一片的客廳中,他生怕失去般地收緊雙臂,低低地喊蔚鴻之: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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