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性戀”在陶灼的初中時代,已經不是個陌生且無法啟齒的詞。
那些年韓流日風刮得正猛,韓國的娛樂圈和日本的動漫,什麼豆花什麼王道,什麼少爺什麼執事……陶灼不追星,能認出臉的韓國明星不超過一隻手,對動漫的了解也隻是停留在國家引入的那幾部,灌籃柯南小當家等等。
不過這都毫不影響他從班裡女生的口中,雜七雜八的了解到正在悄然開放的風靡文化。
班裡活泛的同學既能用“你倆同性戀吧,惡不惡心”來笑著罵人,也能轉臉就搭著男同桌的肩膀說“這是我老婆”。
更彆提前些年剛去世的哥哥張國榮。
連野史裡都有和珅跟乾隆的愛情故事,說和珅是乾隆轉世的初戀情人。
初中時跟陶灼玩得最好的朋友叫齊涯,齊涯老爸忙著做生意,他被姥姥姥爺帶大,慣得沒五沒六,每天嘻嘻哈哈吊兒郎當,花錢沒數,誰跟他玩得好就請誰吃東西。
陶灼身為一個膚淺的看臉動物,一開始誰都不認識誰,他跟齊涯坐得近,看一個班裡除了他自己就齊涯長得好看,就跟他做朋友。
齊涯確實長得不錯,他跟陶灼是兩種風格,他打籃球,個子高,又有點兒痞,六年級就開始談戀愛,小女朋友個把月就換,扮家家酒一樣鬨挺。
但是跟陶灼玩了初中三年,從沒紅過臉。
不僅不紅臉,還是會扯著陶灼喊“老婆”的那一掛。
有時候無聊起來,兩人能在座位上各自玩著手機,頭也不抬爭上一課間的“你是老婆”“你才是老婆”。
韓娛也好日漫也好,張國榮也好“老婆”也好,包括有時候鬨得瘋了,玩大冒險,男生之間撅著嘴打個啵兒……陶灼對這些不覺得抗拒,因為大家的潛意識裡都自然而然地明白,這些都是“假”的。
是相對於每天起床上學回家睡覺、所有人大同小異的平凡生活而言,完全處於另一個世界的東西。
陶灼從沒想過,會在生活中身邊見到真的同性戀。
就像全年級都聽周傑倫的歌,也沒誰會去想能在自家樓下遇見真的周傑倫。
所以厲害跟那個男生的那一吻,看在陶灼眼裡,不真實的程度簡直等同於周傑倫突然背著行李來敲門,還自我介紹其實我是你省外的遠房表哥,哎喲不錯哦!
天際一道悶哄哄的滾雷,樓道裡的兩人分開,陶灼把腦袋縮回去,麵紅耳赤地站了一會兒,做賊一樣輕手輕腳地轉身上樓。
回到家,他先趴在窗戶上看了眼,厲害與那個男生共撐一把傘的背影已經遠去了。他從冰箱裡拿了聽可樂出來喝,心口還在咚咚亂跳,膝蓋失重般有些發軟。
陶灼感到很刺激。
既包含了出於窺視心理與“色情”的刺激,又有些說不來的禁忌感。
同性戀。
陶灼滿腦子都是這三個字,可樂什麼時候喝完的都沒有印象,拿著個空罐子瞪了半天。
這應該就是同性戀吧?親嘴兒了都。
所以那個人是厲害的男朋友?
他卡帶一樣反複重播那個畫麵,單純的重播,並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好像什麼也沒想,就是連著好幾天都無法忘懷。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他甚至在夢裡都重現了那個場景,畫麵與視角被打散了,但狹窄的樓道、陰綿的雨天、潮濕的青草氣和曖昧的蜻蜓點水,每個要素都鮮明無比。
哪怕厲害親的那個人是女生,目睹了熟悉的人在偷偷親嘴兒,對那個年紀的陶灼來說也是個挺刺激的感受。
他特彆想跟誰說一說,卻又不知道怎麼開口。
而且跟誰說,齊涯麼?還是他爸媽?陶臻?
“哎我跟你說,我看見我的家教親了一個男的。”
這句開場白在他嘴邊同樣轉了無數遍,有幾次都開了半個頭了,用胳膊肘搗著齊涯對他說“我跟你說”,又張張嘴說算了。
“你有病?”齊涯被他煩得要死。
陶灼隻好隨便找個彆的話題掩蓋過去。
他隱約有種感覺——這不是個該用來八卦的話題。
不像7班的胖子在走廊上捏他女朋友的屁股,結果教導主任在後麵全看見了,這種能嘻嘻哈哈傳遍一個年級的無聊事跡。
這不是個八卦,這是個秘密。
厲害的秘密。
也是他的秘密。
第二周厲害再來上課的時候,陶灼總是不由自主的走神。
厲害的手指指在書上,他想起這手當時就扣在那個男生的後脖子上。
厲害給他講題,他看著厲害的嘴巴一張一合,想到的是這張嘴親過另一個男生的嘴。
兩個男生的嘴。
他們除了親親嘴,還會做彆的麼?
肯定會做吧!
說不定還會互相摸……
“你。”厲害衝著陶灼的臉搓了個響指,又往他額頭彈了一下。陶灼頭皮一緊,跟做了壞事一樣回過神。
“什麼?”他趕緊坐直。
“我問你才對吧。”厲害打量他兩眼,把筆往桌上輕輕一拋,向後靠在椅背上,“你今天怎麼了?狀態不好就彆上了。”
陶灼以為他生氣了,忙說沒有沒有,又趕緊道歉說對不起。
“我說真的。”厲害擺擺手,示意不是發火,“狀態不好就得調整,聽不下去硬聽也是浪費時間,我今天可以不收錢,明天晚上再來一次。”
他都這麼說了,陶灼更不好意思了,哪還敢走神,趕緊攥起筆拽厲害的手腕,連說:“彆彆,我錯了,咱們繼續上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