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所聽到的地名、朝代、姓氏,似乎表明他還在地球上,大概穿越成了自家祖宗。
大漢四百年,西漢二百一,東漢一百九,但是董卓進京,天下大亂,是在獻帝退位,東漢終結前,倒數三十年。
有漢已來十三代……掐指算來,文景之治已然遠去,漢武揚威也看不著,光武中興也過了…倒是很有可能體驗東漢末年,三國亂世套餐……
荀柔原地呆立。
——不會這麼倒黴吧?
“想什麼呢?”小姐姐親昵揉揉他的腦袋,“又發呆。”
想,現在距離董卓進京倒計時還有多久。
“女郎。”牛車停下來,一個青衣少年出現車前,躬身一揖。
小姐姐瞬間收斂了嬉笑的表情,端正坐姿,“可是大人有什麼吩咐?”
大人?荀柔向前湊了湊,被姐姐一把抱住不能亂動。
“主公讓我來問女郎,小郎君可醒了?”少年恭敬揖手,“若是醒來,就一道用朝食。”
朝食?吃飯?
一說還真有點餓,荀柔摸摸微癟的肚子。
“是,煩請稟告大人,阿弟已醒,我們即刻就至。”小姐姐一邊答著,一邊熟練的給荀柔裹上一層外衣。
早春微風拂麵,馳道兩旁是細茸茸的青草斜坡,坡外兩麵田野,阡陌縱橫,田間點綴著桑竹和矮屋,田與坡地之間是春冰初破的清渠,細水潺潺,波光粼粼,映著天光雲影徘徊其中。
這清淡的田園風光,實在不似亂世將臨。
荀柔被姐姐抱下車,左右顧望,懷疑自己或許算錯。
方才的少年,將一張白茅草席鋪展在斜坡上,用石頭鎮住,又往渠中汲水,架在爐上生起火來。
一個中年男子,攀著車前懸掛的綏繩,從容下車,就席跪坐,抬眸神色溫煦向荀柔兩人望來。
青色幘巾,石青的廣袖直裾,頜下微須,容貌清雅,長眉宣朗,風姿翩翩。
眼前的帥叔,不僅有氣質還有神顏,放在後世,絕對是叔圈男神,一個抬眸秒殺一片。
帥叔是誰?……難道是他爹?
荀柔跟著小姐姐,脫鞋上席,學著她的動作,跪下俯首,一頭埋下去,衣服太厚,重心不穩,居然咕嚕一個前滾翻,滾過去了。
四肢展開,仰麵朝天,荀柔腦中湧出無數記憶的碎片。
神色憔悴的婦人臥於榻上,似乎對他低語什麼…
天地間一片的白,周圍都是哭聲,他被抱著向一口棺材行禮,心中似乎隱隱察覺,放聲大哭。
時間過去,白色越減越少,他漸漸認識了周圍的幾個人,長著胡子的是父親荀爽,喜歡給他舉高高的是兄長荀棐,給他新衣服的是阿姊荀采,還有田伯、田嬸、田孟、田仲。
去年草葉枯黃時,家中有幾天掛滿紅色,然後就多了個嫂嫂,會給他糖吃。
大家都叫他的乳名阿善,隻有姐姐生氣的時候,會叫他的大名荀柔。
記憶中,宅院寂靜,隻有土牆和灰瓦屋舍,這一次還是阿善小朋友,出生以來最遠出行,前幾日小朋友有些風寒發燒,已經退燒,卻不知怎麼讓他穿過來。
家中祖父喜歡講古,荀柔小時候聽過不少老荀家光輝曆史——荀爽,難道是漢末碩儒(超級學霸)荀慈明?
真是東漢末年嗎?
“阿善何以神色懨懨?莫非前番風寒未愈?”荀爽問道。
“今日不曾發熱,想是因為今晨做了噩夢,還未清醒。”荀采神色端正,溫柔淑女,很有迷惑性。
“吾兒夢見何物?”
“……夢見好大的土山壓在身上,故而驚醒。”荀柔垂眸片刻回答。
地麵的涼氣,隔著草席依然背後一片冷沁,有些粗糙的手掌撫在額頭上,大而溫暖,和記憶中重疊,讓他心中不由得產生親近。
上輩子六親緣寡,縱有朋友,但也不免在某時某刻突覺孤獨,如今卻父母兄姊都有全了。
兩處記憶糾纏,攪在一起,難以分辨,讓他有些恍惚。
幼童的記憶雖細碎,卻都是鮮活生動。
與麵前一切,目舌口鼻耳,所觸所聽所見,五識五感完全契合,恍惚中,反倒現代的二十餘載,光怪陸離,如同夢幻。
什麼是夢?什麼是真?是莊生迷了蝴蝶,還是蝴蝶夢見莊生?
“地為坤,體性柔而和於萬物,與吾兒之名正相應,應是吉兆,阿善勿懼。”荀爽神色越發溫和。
“唯。”荀柔撐起來,因衣服厚重動使得動作稍顯笨拙,“多謝大人。”
荀爽再次伸手摸摸他的頭,慈愛含笑,“吾兒知禮。”
荀柔不由露出一個傻笑。
不管如何,有親爹的感覺真好。
朝食置備好,擺在麵前。
出行途中,一切從簡,大人們是乾餅就醃菜,到荀柔這裡,為了照顧小孩脾胃弱,餅被掰碎在水裡泡成糊狀。
麵對從氣味到外觀都像刷牆石灰水的早飯,荀柔無奈的閉了閉眼。
阿善小朋友的記憶告訴他,這時候的食物本來如此。
羊肉泡饃、宋嫂魚羹、西湖牛肉羹...閉著眼睛催眠自己,把食物填進喉嚨。
彆人穿越,都是舌尖上的古代,他卻是原生態套餐,就...挺勵誌?
【荀柔幼時夜夢土山壓身,告於其父,父爽異之,以為當負天下,然以柔年幼,未發也。——《酉陽雜俎.卷二十.夢兆》】
作者有話要說:新文開張,請大家支持~
本文平行時空設定,請勿考據。
為什麼是《酉陽雜俎》,因為這本書就是很多神神叨叨的靈異事件,真假自由心證。
畢竟,荀爽心裡想什麼,一千年以後宋朝人怎麼可能知道。(此說法適用於各類曆史書,這也是許多人認為《史記》不偏史學,而偏文學側的原因,許多私人對話,其實是司馬遷的想象。)
總之,新文開張,謝謝支持,磚就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