黨錮始末(1 / 2)

荀柔啃了一口米糕。

第二次黨錮,發生在漢靈帝繼位不久。

如果說第一次黨錮,算半社會事件,第二次黨錮,完全就是政治事件了。

它的開端是建寧元年的九月政變。

漢桓帝死於36歲,沒有親生兒子,皇後竇氏從漢室宗親中,過繼十二歲的解瀆亭侯劉宏為新君,也就是後來的漢靈帝。

竇家挑中劉宏,也是頗費心機,劉宏十二歲,既不容易夭折,也還不會親政娶妻。

劉宏登基後,竇太後之兄竇武成為大將軍掌握大權,但竇武並不放心。劉宏和竇家,實際沒有親緣關係,有梁冀的前車之鑒,他要未雨綢繆,於是決定鏟除宦官。

然而,和梁翼的命運相同,竇武最後也被宦官反殺了。

為保證行動的合法性,竇武提交誅殺宦官的奏章給妹妹竇太後,但在竇太後猶豫間,奏章被宦官看見。

建寧元年,公元168年九月,宦官們先下手為強,忽悠了小皇帝,拿了皇帝印璽,調遣不明真相的北軍五校尉,以謀逆之罪乾掉竇武。

竇家自己選的小皇帝,才十二歲,什麼都不懂,所以這一次,宦官說了算。

竇太後被幽禁,竇家被殺完,參與謀劃的官員士人自然也在劫難逃。

自此,從延熹九年開始的,宦官與士大夫之間的爭鬥,以宦官的勝利而告終。

勝利之後,宦官決定繼續擴大戰果,不僅參與政變的士人,連曾經與他們作對的,第一次黨錮名單上的士人,也再一次遭到清洗抓捕。

荀家當時在朝中的荀翌、荀曇,參與竇武之事,一個黨錮入獄,一個囚禁中死,他伯父荀緄告老回鄉,也難說是否受此影響。

而他爹荀爽,也在這次的黨錮的名單上。

他爹與“天下楷模”李元禮交好,這位老先生雖然是個讀書人,但破過鮮卑,威震過遼東,履正清平,貞高絕俗,正直剛烈,雖然未參與建寧政變,但實在是個令宦官聞之變色的人物,在第二次黨錮中被牽連,拷打而死。

至於他爹,後漢書記載——爽遭黨錮,隱於海上,或遁入南濱,以注書為事,積十餘年,遂成碩儒。

就在荀柔回憶知識點時,堂中的氣氛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若是,”荀爽垂眸,聲音一低,“則去歲天下大赦,何以特下詔令唯黨人不赦?阿兄又為何稱病歸鄉?天子元服,二月,河東地震;三月,日有食;四月大疫;五月雨雹,山水暴出,”他沉重的閉了閉眼,歎息道,“天顯災異如此,天下將亂矣。”

不能迷信啊,親爹。

“曾參病重時,召見門人弟子,叫他們查看他的手足,‘啟予手,啟予足《詩》曰: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慈明以為,曾子此言何意?”

伯父語氣和緩,荀柔卻見他爹驟然失色。

堂中一靜,伯父不開口,隻靜靜看著父親。

荀柔不明就裡,但也不敢吃糕,悄悄捉住他爹的衣擺。

荀爽雙手觸席,低頭回答,“…曾子一生敬慎戒懼,唯恐毀傷身體,以傷父母先人之德。”

“慈明啊,”荀緄長歎道,“你可知,聽聞伯脩他們參與建寧之事,我是如何擔心你涉足其中?

“伯脩沒於獄中,元智雖回家來,卻也因先前獄中拷虐,不久病逝於家,失此二賢,族之中莫不慘然。

“你我親為兄弟,兄長早沒,父親去時,你們幾個,都囑托與我,尤其是你,自小在諸兄弟中天資最高,大人對你寄予厚望,若你出事,我將來如何見父親於九泉之下?”

荀爽連忙稽首頓拜,“讓兄長憂心,是爽之過也。”

荀柔見對麵荀衍三兄弟,也稽首拜倒,連忙手忙腳亂的一頭磕在地上。

“謹慎啊謹慎,《詩》言:既明且哲,以保其身。此次,雖是宦官亂政,但你能得以身免,是仰賴親友相助,以後要更加謹慎言行才是。”

“唯。”荀爽恭敬再拜,“謹受教,我再不敢妄行,讓兄長擔憂。”

荀柔有點懵。

他爹好幾十歲的人,在兄長麵前隻能“唯唯”而已,竟連辯解都不敢。

這就是封建大家長的威嚴嗎?……有點嚇人。

“好了,”荀緄緩緩歎了口氣,“其實你所言也無錯,小人充盈於朝,去歲種種征兆,頗為不祥,閹寺之禍,流毒諸夏,天子不悟,社稷危矣。”

“中官雖氣焰高張,然盛極必衰,烈火烹油,終不得久,待以時機,其多行不義,必自斃也。”荀爽連忙寬解兄長。

算起來,東漢末的宦官,最後還真是自斃的,他爹這預言很準啊。

荀緄撫須點頭,見荀柔手上舉著半塊米糕,雪白小臉上寫滿嚴肅的點頭,忍不住逗一逗,調節心情,“孺子亦知黨錮之為禍乎?”

荀柔嚇得糕差點掉了——還隨堂提問?

回答當然是要回答的,認真想了想,他終於從腦仁裡摳出句子,“我聽說‘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黨錮之事,似乎並非明智之舉。”

將龐大的士人團體推到對立,顯然是個昏招,一定程度上導致了後來,不少謀士各尋其主,各自打算。

回答完畢,荀柔趕緊低頭把最後一口糕塞進嘴裡,把嘴堵住。

彆問了,再問就是夏商周秦西東漢,三國兩晉南北朝,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荀緄啞然,繼而一笑,看向荀爽,“阿善一向聰慧如此?”

荀爽微微一笑,將麵前的盞推給兒子,以手叩席吟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多助之至,天下順之,寡助之至,親戚畔之——兄長以為這回答妙否?”

這麼驕傲嗎?荀緄點頭,含笑道,“不錯,此子日後定勝其父。”

“有子如此,夫複何憾。”勝就勝吧,荀爽悠悠的撫了一把胡須。

荀柔默默捧起漆碗,琥珀色的液體竟是蜜水,甜中帶著槐花香氣,他一邊咕嘟咕嘟,一邊感慨他爹心情轉換得真快。

這時,仆從堂前稟告,朝食準備妥當,荀緄點頭,淺色曲裾的侍女列隊而入,擺起桌案和食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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