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燕於飛(1 / 2)

出於某種眾所周知“掩耳盜鈴”的原因,荀采出嫁之禮,在荀緄家舉行。

荀柔一早被前幾日歸家的兄長拎起來,穿了新衣服,帶到伯父家。

吉時未到,荀氏族人陸續前來,阿姊在後堂,由族中的嫂嫂和堂姐們陪伴,堂上全是大大小小、風儀翩翩的荀氏美男。

荀柔穿行之間,收獲無數摸頭殺和各種糖、糕、小玩具,心情十分複雜,總之,平時很得意的事,突然就沒那麼高興了。

“阿妹說你如今淘氣,我原還未信,”突然荀柔被人從背後抱起,“真是一時沒看好,就到處亂跑。”

“阿兄!”

這個突然出現,麵如冠玉,器宇軒昂,將他舉高高的帥哥,正是他兩天前從葉縣趕回家,為妹妹送嫁的,荀柔的親兄長荀棐。——現任葉縣縣尉,兩百石,疑似靠老婆關係入編的公務員。

荀棐舉著荀柔顛了顛,“阿善胖了不少。”

...請彆用這麼歡快的語氣,說這麼可怕的話,他哪裡有胖,他隻是穿得比較多。

“阿兄,我送阿姊的紡車,裝好了嗎?”

“裝好了,裝好了,”荀棐道,“你從昨天就問好幾遍,誰還能忘?”

他就是怕阿姊嫌棄嘛,畢竟紡車的顏值...有點醜。

是的,荀柔終於在荀采成親前,在二伯母以及堂兄們的幫助和支持下,將紡車成功改好,雖然主要動手的是伯父家木匠程伯——腳踏、五錠,和曆史上真實腳踏五錠紡車是不是一樣,他不知道,但完成作品的過程中,荀柔終於明白,為什麼到一千多年後,手搖紡車還沒有被淘汰了。

和可以放在桌上操作,小巧的,適合攜帶的手搖式相比,腳踏紡車,有點龐大笨重。

為了不浪費腳踩的做功,腳踏是紡車的紡輪部分,半徑比手搖式大了三倍,還要加上一個腳架,就這一個東西,就能裝一架車。

至於錠子,紡車就算裝十個錠子也不是問題,問題是人的手隻有五根手指,隻有四根指縫夾住紡線,所以當阿姊一臉好笑的問他,自己如何操控第五個錠子時,他隻能一臉茫然,紡線是技術活,彆說五個錠子,他一個的都不會,之所以裝五個,那是因為他學過啊,至於這東西怎麼操作,他連實物都沒見過,全憑想象,當然隻能歇菜。

不過最後,第五個錠子,荀采還是保留下來,作為備用,預留到哪個錠子若是壞了,就可以讓這隻先代替著用,勉強給荀采挽尊。

總之,雖然有點小問題,不過新式紡車,的確比原來的,工作效率提高了四五倍,也能算是瑕不掩瑜。

...

辰初吉時到,賓客列席,四輛漆色純黑,由數十黑衣仆從跟著,準時出現在伯父家門前。

荀柔將出爐的姐夫,穿著一身黑,從車上下來。

一身玄端禮服,頭戴進賢冠的荀爽出迎於門外,神色肅穆的兩拜行禮。

青年從仆從手中接過大雁,單手擎著對他而言艱難的重負,再拜還禮,禮畢,兩邊從仆的上前扶持他起身,幫忙捧雁,青年才再次恭敬作揖,被請進屋。

要怎麼形容,他這位新任姐夫呢?荀柔托著下巴。

荀家子都習君子六藝,他親兄荀棐能開五石弓,堂兄荀衍劍走遊龍,荀諶馬術精湛,連荀彧這樣的年紀,已經開始學習射箭,每回裡中蹴鞠遊戲,族中許多少年熱烈參加。

這讓他產生錯覺,以為漢末士人,都是文武雙全這一款。

也許啊,放在彆處,白胖圓潤的陰姐夫,也會被認為是端莊持重偉青年,但掉進諸荀之間——那就是白鶴群中混進了一隻胖白兔,蘭草叢中長出一朵圓繡球,水晶糯米糍裡掉進了一個白饅頭...

就畫風很不對勁。

白饅頭,啊不,未來姐夫,對荀柔溫吞敦厚一笑,讓仆從奉上禮物——純金的十二生肖玩偶,每枚三寸,精巧逼真。

荀柔身旁,他的親兄長荀棐得了一把寶劍,雖然“含金量”比不上十二生肖,但那劍身上如同秋水一般的波紋,不識貨如他,也知道這把劍價值不菲。

所謂,君子固窮,安平樂道。

作為名門望族的荀氏,經濟狀況相當一般,多數族人僅維持在吃得起飯的水準。縱使如伯父荀緄,曾經的兩千石,生活中也無甚奢侈之處。

顯然,陰氏走的不是一條路線。

陰氏發跡於東漢初,和東漢皇帝劉秀是老鄉,原本大概就是土地主,趕上王莽,天下大亂,階級重排,族中淑女陰麗華成了皇後,其子成了下一任皇帝,族中兄弟也因為跟著劉秀打天下而封侯。

然而之後發展並不如意。

外甥皇帝性格嚴肅,不優待舅家,好不容易再出個皇後,又搞出巫蠱被廢,天下人物,常常查無此姓,就顯得沒落。

但一百年後,東漢建國功臣之家,鄧氏、竇氏、梁氏、馬氏等全都成為了曆史,陰氏卻反而太太平平的安享富貴。

荀柔再次打量這位姐夫。

所謂“無禮不行”,故而各種場合禮儀齊備,自有嚴整禮儀,連動作細節,對答之詞,都一一列舉,隻要認真學過,在公眾場合的表現,大家都差不多。

但仔細觀察,每個人的個性,也不是完全不露痕跡。

至少,在荀柔眼前的這位未來姐夫陰瑜的性情,就顯露的明明白白。

這是一個生長於優渥的環境中的青年,嚴密的保護和嚴格的教育,讓青年成長得溫和、敦厚、單純、善良,討人喜歡。

但這樣胖白兔一樣的姐夫,能在將要來臨的亂世中,保護姐姐嗎?

環佩叮咚,大紅嫁衣,嚴妝打扮的荀采,跟隨伯母鐘氏,在族中姐妹的陪伴下,步履翩躚,緩緩入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