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士襄楷(1 / 2)

“...燕燕於飛,參差其羽,之子於歸,遠送於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馬車之中,一名叫襄楷的方士坐於陰瑜下首,捋須點頭讚許,“果然是荀氏家風,三歲小童能誦《詩經》,當真名不虛傳。”

“荀氏詩禮之家,荀卿之後,天下望族,本讓人祈仰。”陰瑜圓臉微粉,含蓄道,“不過,阿善亦聰慧非常,不是尋常孩童。”

襄楷悠悠的看向他,用過來人的語氣,含笑道,“其弟如此,其姊風采足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公子這幾日看來要輾轉反側,寤寐思服了?”

陰瑜忍不住羞澀的低了低頭,“荀氏女郎,端莊嫻雅,我甚敬之。”

“君家那位小舅子,今日一詩,於眾添一樁軼事,對公子嘛...這是要公子勿得忘記,夫人有娘家人,要小心尊重啊。”襄楷笑道。

“阿弟聰明可愛,又重情義,我誠心待之,阿弟必明白我的心意,會誠心對待我。至於夫人...”陰瑜說著發現自己被對方帶得說錯稱呼,不由臉一紅,“至於荀氏女郎,我本當禮敬之。”

“公子純良敦厚。”襄楷讚了一句,“某亦要多謝公子,讓楷得以一觀荀氏風采...”他聲音低下去,“實在令人驚喜。”

陰瑜隻當他是知音,連連點頭,忍不住說心裡話,“瑜也深有此感,每次見到慈明公,便如見清風明月,欲想要親近,又怕自己學識淺陋,貽笑大方之家。”

“荀公既擇公子為婿,定是喜歡公子的,公子不必妄自菲薄,楷所言,”襄楷眼睛一眯,“是公子那位小舅子。那位小公子,實乃非常之人。”

“阿弟的確自幼聰慧非常。”陰瑜讚同道。

襄楷知道他不懂,微微一笑。

璿璣入命,死而複生。

師父說的竟是真的,世上真的有璿璣入命之人。

他手指在袖中蜷緊,深深一呼吸,壓下心中的激動,故作神秘的含笑搖了搖頭,又道:“公子如今百邪皆消,又正值新婚燕爾,在下也是時候告辭了。”

“上師要走?”陰瑜立即露出不舍,“是瑜有何處款待不周?上師是瑜救命恩人,還請稍許瑜報答一二。”

“公子篤行仁孝,心思純粹,故黃天庇佑,楷不敢稱功勞。”襄楷收斂玩笑之色,挺腰坐正,臉色一肅,顯出莊嚴之色,“我曾發下重誓,渡化萬方,解救天下苦厄,如今已耽誤許多時日,公子不必再多言。”

陰瑜見對方去意已決,也不敢耽誤仙師的修行,隻能道,“那,不知可有在下能幫得上忙的地方?”

“公子日後要常誦《太平經》,心意堅誠,多行善事,可保一世順遂,福澤子孫。”襄楷往陰瑜的臉上一拂而過,眼眸一垂,雙手收在袖子裡,“至於其他...恕在下不敢泄露天機。”

“在下明白,在下明白。”陰瑜連忙道,“有上師這句話,足矣。”

另一輛馬車中,荀采正小心的用袖口沾去眼淚,避免花了妝容,言不由衷,“真是...這時候,還如此頑皮,怎麼讓人放心...”

“荀小公子,舍不得女郎,如此姐弟情深,奴婢真是羨慕不來呢。”婢女梨渦一笑,從袖中掏出手絹來,膝行至荀采身旁。

她原是仲慈公府中廚上的女婢,荀氏女郎出嫁少人陪伴,就將她選上來。

陰氏的婢女相互看看,不管心中如何,也你一言我一問的奉承起來——

“小公子聰慧。”/“長得真漂亮。”/“正是,將來定能做官。”

“他不過一個頑童,哪能看出以後...”荀采還含著淚,卻忍不住輕笑一聲,又接著歎了口氣,“要能有彧堂弟一半沉穩,我就放心了。”

...

荀采念叨著的荀柔,正同她心目中阿弟的榜樣荀彧坐在一席。

兄長護送著阿姐走了,父親要招呼客人,荀柔落單,又一次被荀彧認領監護。

荀家的宴會,從中午開始,齊聚一堂的諸荀今日都身著禮服玄端,腰間寬帶,廣袖高冠,或配劍或佩玉,具是端方雅正。

桌案雖然仍然是分食,飯菜的確比往日更加豐富。林林總總十幾個餐碟,有時鮮、醃魚、烤雞肉、豬肉脯...還有荀柔“創造”的榆錢飯,主食是湯餅。

所謂湯餅,就是麵片湯。

如今水稻還隻在江南水鄉才能種植,黃河以北大多以小麥和大豆為食,小麥的打磨技術尚不成熟,耗費工力,如今日這般需要精細麵粉才能做出的麵片,在他家也不能算日常。

不過,他的食案與周圍人有不同,他有隻碗明顯就不一樣。

荀柔忍不住的探頭去看旁邊荀彧的食案。

淺口平坦、帶著雙耳的食器,十分彆致,食器內的液體,上部澄清下部有一點白色渾濁。

宴席開始,祝壽時大家都舉這隻盞,所以荀柔知道這一定是酒——漢代的酒,他還沒嘗過呢。

“阿善想嘗一嘗醴釀?”荀彧立即注意到他的視線。

嗯?醪糟?那就不算酒了。

荀柔連忙點頭,“可以嗎?”

荀彧微微猶豫,用桌上的木勺舀了一勺遞給他,解釋道,“阿善年幼不可多飲。”

荀柔張嘴叼住勺子,勺中的液體被他一吸,落進嘴裡,味道是略熟悉的淡淡回甜,但還沒等他品出滋味,淺淺一勺就已經落下喉嚨,一點香醇的味道升起。

味道淡淡的就像糖水,真的就是很正常的醪糟嘛。

荀柔咋咋嘴巴,捉住荀彧的袖子,“阿兄,再給我一點。”

小朋友剛才哭過,眼圈和鼻頭都是紅的,眼睫濕漉漉的,顯得十分可憐,荀彧一時心軟,又給他舀了三勺,再不肯給。

酒食半酣,年輕一輩的荀家少年們,便開始出席表演,或拔劍起舞,或擊節而歌,待荀諶表演了蹴鞠戲,荀衍將作劍舞,荀彧攜琴,為兄長伴樂。

踏颯流星,翩然驚鴻,劍耀燭光。

琴曲錚錚,清越如泉,和樂且湛。

劍舞很秀,引得滿堂矚目,荀柔的目光,卻不小心就移向旁邊案上的醴釀,方才一點點,實在不夠嘗出滋味。

荀彧小哥的盞空了,仆從沒有來再斟,旁邊桌荀諶哥的盞卻是滿的。

此時,荀諶正專心致誌敲著節拍,他桌上的那盞,離荀柔隻有一伸手的距離。

荀柔探過去,將盞挪到身旁,小心的四周觀望了一圈。

這一盞同荀彧給他的沒什麼不同,他嗅了嗅,沒聞出什麼味道來,又看了一眼旁邊專心喝彩的堂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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