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有天災(1 / 2)

荀柔原以為很快就會看到阿姊回來,但他數著日子,等到族兄回來的隊伍,卻並沒有看到阿姊的身影。

族兄愧疚的對他表示,阿姊自己想要在陰家守喪。

荀柔不由得把視線投向父親。

荀爽神情滿滿遺憾,卻還要口中稱道,“夫妻之義正當如此,阿蕙能有此心,我亦感欣慰,如此才不枉夫人對她的自幼教導。”

...好吧。

畢竟陰瑜人挺好的,對他如此,對姐姐似乎也不錯,姐姐念著情意,想要為他服喪三年,按這時代的禮儀,好像也挺應該。畢竟他們曾是同床共枕的夫妻,縱使此生沒有白首以共,但相送一程也是情誼。

雖然有些惋惜,但荀柔還是理解姐姐此時的選擇。

三年,並不算長。

這一年的五月,司隸校尉段熲,用五千錢從靈帝手中買得三公之一的太尉,自此當朝天子開啟了新的生財之路。

漢代的國庫,一向因為軍費開支比較困難。

自東漢光武帝以來,廢除了前漢兵役製,改為募兵製,甚至雇傭外族士兵幫忙作戰,軍費開支比西漢更甚。

又因為小冰河季到來,□□頻繁,租賦不足,在這種情況下,皇帝不得不通過賣出官爵,來緩解國家經濟問題,如前孝桓皇帝就是如此。

但如靈帝這般,直接將官職之首的三公開賣,卻還是第一次。

東漢的三公,固然已由於劉秀當初的政策,消弱權利,成為每次天災來臨,聖明天子的替罪羊、消耗品,但本身仍然具有很高的政治影響力,並且還能開府征辟官員,籠絡人才。

——漢代重孝義,官吏受到上官提拔,一定要感念恩義的。

這樣的職位,被皇帝堂而皇之賣出,不得不說天下震驚。

之後在七月,太常卿唐珍跟著段熲,有學有樣成為司徒,由於唐氏一支的歸宗,他們家竟然因為這樣的方式,聯姻了三公之族,與其說幸運倒不如說荒唐可笑。

不過唐珍的司空之位,並沒有坐得太久,第二年秋天,洛水溢出是為凶兆,不久之後,司空唐珍因此坐免。

再轉一年,熹平四年三月,天子之前下詔,令諸儒勘正五經文字的工作完成,自此確立官方版本,以及思想統一,暫時結束時了有漢以來,各個學派之間的爭執。

天子令蔡邕書寫,並命人將之製碑立於太學門外,而這,就是日後聞名的熹平石刻。

碑成之後,許多士人儒生蜂擁入京,抄刻經文,辯論經義,成為一時文化盛況。

不過,同樣是這一年,七郡大水,三輔螟災,就連潁川,糧食也從一百錢三石,長到三百錢一石,一時間千裡餓殍,萬裡赤地,民生凋敝,哀鴻遍野。

...

金秋十月,瓜果正熟。

兩年前種下的栗子樹,如今已有一仗多高,葉冠飄落之季,正是栗子豐收之時。

像刺蝟一樣的栗殼成熟爆開,露出栗子紫褐色油潤表皮,搖動樹乾,一顆顆栗子便簌簌的落下一地。

“啊——阿善小心!我要掉下來了!”已經接近及冠年紀的荀諶,站在栗子樹上搖動樹枝,不小心腳下一滑,一臉驚慌失措的攀住身旁的樹枝,仿佛馬上就要墜地。

已經從衝天辮過度成妹妹頭的荀柔,抱著竹筐,彎腰撿著地上的栗子,頭都不抬,口中敷衍,“十六兄自己小心,落下來我可接不住你。”

荀諶單手一勾緊樹乾,在樹上穩穩當當的吊住,慌張表情一收,“真沒意思,阿善都不會上當了。”

“真是抱歉啊,”荀柔直起腰,向他翻個白眼,“隻是,十六兄每次都要玩一回,在下實在不至於愚魯到這種地步。”

自從小時候有一次,荀諶真的差點從桑樹摔下來,荀柔想也沒想跑上去,準備自我犧牲接住他之後,這位堂兄就樂此不疲的玩這種假摔遊戲。

荀柔當時真是眼淚都差點嚇出來,結果嘞,荀諶居然抱穩樹乾過後狂笑。

真是把他氣“死”了!

“阿兄,十六兄老是捉弄我,你一定要幫我告訴伯父。”荀柔回過頭,氣呼呼的告狀。

荀彧跪坐廊下,正在看竹簡,聞言抬起頭來溫和一笑,他如今年紀漸長,從漂亮童子長成俊秀少年,頭發不再垂下,而是用巾帕束起。

青色縑巾結發,露出刀裁般漂亮的鬢角,墨發如絲,愈襯得容顏如玉。

清風吹過,溫香迎人,卻並不濃烈,恰到好處,沁人心脾。

他這一笑,笑得荀柔沒脾氣,也不再理會荀諶,蹭過去看他在讀什麼書。

“是崔寔崔令君的《論政》。”荀彧將竹簡側過去些,好讓荀柔看得更清楚,“幼慈叔父從彆處抄錄了,送回家來,父親也覺得此文很好,已命我抄寫一份留存,這一份正準備過兩日送給慈明叔父。”

正處於變聲期的荀彧聲音有些沙啞,但由於語速和聲調緩和,並不難聽,反而由於聲音低柔,讓人不由得更加仔細聆聽。

“...哦,”雖然荀彧的字端正秀麗,但沒有標點的竹簡,還是很眼暈,“阿兄,這篇文講得是什麼?”

既然被稱為好文章,他爹之後肯定要讓他看,看了還要考,不如讓他提前抄一下他家優等生的答案。

荀彧輕輕看了他一眼,眼神裡透出一點了然的笑意,卻也並不生氣,“我先說一遍大略,阿善過後還是要自己看呀。”

“好的,好的。”荀柔連連點頭。

“尚書令此文,切中時弊,言辯確當,當值得一讀,文中指出如今時政之弊,政令懈怠,風俗凋敝,高門奢侈,百姓無繼,舊法日弛,當更以新法,更論即肉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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