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黃巾將至(1 / 2)

單膝跪地的青年, 是漢代最崇尚的類型,文武兼通,器宇軒昂, 但他眼中綻放的光芒,卻想要推翻這個造就他的朝代。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荀柔後退一步,沉聲道, “就憑你所說,就是誅族死罪。”

“熹平六年,大旱,族中餓死過半, 光和二年大疫,家母亡故,光和五年大疫,家父亦亡,族中凋零殆儘,唯吾與舍弟波連。”

...啊。

“公子不必如此,我二人如今得黃天庇佑,定能興我家門——啊,我亦要感謝公子, 公子無私, 授造紙之法,方使我有今日。”波才拱手道。

“你說這個, 是想讓我後悔過去所為嗎?”

“如今天子無道,寵幸奸宦, 戕害忠良,群臣阿附宦官以為貴,賢臣良士卻黨錮在家, 為天子所忌,如荀氏滿門忠貞,卻隻能拘於鄉裡,才華誌向不得施展,公子,難道沒有絲毫不平嗎?

“你既知我家滿門忠良,就不該來誘說我。”荀柔道。

“公子自幼聰穎過人,難道還看不出嗎?天下苦漢久矣,昏主在上,群閹為惡,三公屍位素餐,群臣爭附閹寺,地方官吏,如狼似虎,災患連年,無以賑撫,致使百姓民不聊生。”

波才跪於地下,仰首望向荀柔,神情激烈,“而漢天子,在做什麼?他還在為修西園,加天下田稅,如此昏聵無道!”

荀柔呼吸一滯,眼神微動。

“我師張角,行醫民間,救苦濟困,活民無數,而得百姓愛戴,十餘年間,得三十六方信眾,數百萬人,皆忠信仰賴,侍之如師如父。如今漢主之勢,猶弱於暴秦,而我師之威,更重於漢高祖。

“天地氣運將變,明歲正值甲子,蒼天將死,黃天當立,正是天命漢亡,而吾道興也。一但起事,必天下響應,百姓贏糧而景從,天地旋轉,乾坤變幻,正在當前啊。”

“若是你們當真有如此自信,又何必來找我,”荀柔神色已斂,望著眼前狂熱的太平道信徒,“全潁川都知道,我荀柔最忌太平道。”

“公子是什麼樣的人,我師當然知道,”波才眼中透出自信自得,“公子所製的曲轅犁、龍骨水車、風箱、水動石磨等物,俱在冀州,為我師推而廣之,我師常言,公子有天授之才,仁愛之心,正是《太平經》中所稱世之大賢,是我同道之人,若能與公子攜手,必能實現天下太平盛世。”

荀柔繃緊唇角。他難道不知道襄楷當初拿走的圖紙去何處了嗎?

不,他一直知道,但他仍然願意了。

當圖紙遞出去的時候,他想得很簡單,他隻是想,如果可以,不要死那麼多人。

在這個時代,農業技術推廣非常之難。

百姓沒有學識,而有學識的士大夫們,卻又不屑於農事。

能想象嗎,直到東漢中期,南方的揚州,才在當時太守教導下,知道可以用牛代替人力耕地。

哪怕,能少死一個也好啊,當時他隻是這樣想。

“天下皆知,潁川郡繁華,常有商人往來,光憑這些,你們不足以要挾到我。”荀柔靜了片刻道。

“我不知,公子為何對我太平道誤會甚深,”波才懇切道,“我師所為,不過順應天道民心而已,對公子亦有推誠之心,絕無要挾之意,隻以為公子有同誌之意,願於公子共謀大事。”

“你為何不回答我方才之問?”荀柔問道。

波才神色一僵。

“你先站起來。”

波才一愣。

“站起來,不要跪著。”

荀柔抬頭看著,站起來比他高許多的青年,“我來替你說,因為潁川位於司隸東南,越過潁川郡西北部嵩高山,就是洛陽八關之一的軒轅關,取軒轅關之後,距洛陽不過數十裡,近在咫尺,一馬平川。”

荀柔輕輕一眨眼道,“自軒轅關北上,是最便捷的一條道路,你們想要直抵洛陽。哦,恐怕你們不需要取關,關內有接應之人?”

如仙人一般盛豔容顏,如仙樂一般動聽聲音,卻說出讓他心驚肉跳,背脊發涼的話來。

波才死死盯著荀柔,“公子以為不妥嗎?”

荀柔微微一笑,輕輕道,“但你們潁川郡中發展得並不順利啊。嗯,”他很有自知之明的點點頭,“因為我。”

“我們可以從彆處調集曲部來,”波才道,“本地,也並非沒有教眾。”

“你們不可能成功的。”荀柔搖搖頭。

太粗糙了。

果然太粗糙了。

不得不說,波才難怪能如此年輕,為張角看重。

他方要發怒,閉了閉眼,卻忍住了,“為何?公子以為,我輩中有貪生怕死之人嗎?”

荀柔沒有回答,而是反問他一個問題,“你知道,為何潁川郡太平道發展得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