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廣宗城破(1 / 2)

廣宗是作堅城。

它之所以堅實, 並不是因為它城牆有多高,護城河有多深, 守衛軍有多精銳,而是因為這是黃巾軍的心臟,大賢良師張角就在這裡。

這裡黃巾比彆處更凶殘頑抗,更加難纏。

重回前線的盧植這樣向皇甫嵩介紹。

其實根本不必他講,這座城能抗住董仲穎數次攻擊,而始終屹立不倒,給朝廷軍隊帶來巨大傷亡,皇甫嵩怎麼會不清楚。

當初在潁川黃巾是什麼樣,他親眼見過。

他甚至一度被波才帶著黃巾,圍困在長社, 若非對方果然不識兵法,讓他有了可乘之機,戰局現在如何還很難說。

黃巾當然不可能勝利,但皇甫嵩還是做好了要圍城數月,慢慢吞噬它的準備,他甚至算好,在明年春耕前, 他一定能拿下這座城池。

就在這時,他們迎來了轉機。

他望著眼前的孩子。

的確還隻是個孩子,在皇甫嵩眼中,十四歲的荀顥,是個瘦弱、幼小的孩子。

潁川荀氏。

少年站在他麵前, 衣衫單薄狼狽、餓得麵黃肌瘦、但身板挺得筆直,如一顆壓不彎的幼鬆。

那個,此時已天下揚名的荀氏神童, 竟然真的被黃巾虜到這裡。

“他們想讓叔父為他們製造守城之器,叔父不願,他們便將我們關起來,”荀顥神色鎮定坦然,帶著驕傲,“但他們豈能關得住叔父?這段時間,叔父發現許多潁川百姓也被裹挾到此,便十分擔憂他們,取得聯絡溝通後,我們終於摸清城中守備,今日會在城中舉火為號,打開城門,隻請將軍準備好,倒時候入城便是。”

少年拿出一片寫在白衣上的信,信上墨色淋漓,是一篇文章,短短數百字,既述被虜之憂憤愧疚,又講如何聯絡溝通潁川的百姓,表示他們都是良家子,入過學堂,學過禮教君臣之道,被待至此並非自願,如今將功贖罪,希望將軍能赦他們不得已從賊之過,最後則將今日內應起事,時間地點講述清楚。

信背麵,則畫了一張□□圖紙,稱此弩比同樣大小的現有□□,至少能增一倍之距。

皇甫嵩從信中抬頭,看了一眼少年。

少年站在他麵前,有緊張擔憂卻沒有害怕,隻飛快的將整座城的布局一一道來。

“...前些日,叔父借機向張角獻策說可以在城下,挖出深溝以應對騎兵,並記下溝壑位置,這數日,大家從附近屋中挖出通道,直通牆下溝壑,我便是從溝中逃出。但不知他們什麼時候會察覺,”少年憂心如焚的樣子,絲毫不假,“今夜入城中,還請將軍能派人先入縣寺救我叔父。”

“若是被黃巾知道,今夜之事是叔父一手策劃,恐怕叔父會有性命之憂,又則,這裡天氣寒涼,我們衣食不足,叔父照顧我,自己卻受寒生病了。”

可憐。

皇甫嵩又看了一眼手中的信,又看了一眼荀顥,已經全然相信了他的話。

這恐怕是一封絕筆。

那位聰明絕倫的荀氏公子,大概已經探知如今朝中紛爭。

他既果然在黃巾之中,縱使不是自願,如今也隻能用鮮血洗清家族名譽。

眼前這位小少年,顯然還全然不知。

無論是他,還是信中所寫潁川百姓,都被托付給他們了。

皇甫嵩和盧植對視一眼,讓人將荀顥帶下去休息飲食,不由得對未曾謀麵的荀氏公子,帶上一點敬意。

皇甫嵩招來眾將,簡單講了今夜入城和內應之事,當然,絕筆隻是他的猜測,也就不必說,隻說到時候若圍攻縣衙,能順便救出荀家公子,就儘量救一救。

儘人事,聽天命吧。

...

夕陽將墜,將天邊染得如血一樣紅,仿佛要最後拚儘全力,豔驚天下一回。

波才前來辭行的時候,荀柔就盯著那天邊的紅雲看不夠,臉上似乎也染了天空的顏色,“你最好天一黑就走,這時候對麵也在埋鍋造飯,根本不會注意,至於城中,就算發現,如今也管不了了。”

“公子真的不隨我們走嗎?”波才忍不住道。

“雖然朝廷不知道你活著,未必還會追究,不過你最好還是少露麵,讓你弟把胡子剃了頂在前麵。”荀柔不答,“有識之士都知道,天下要亂了,你們若隻想苟命,可以留在太行山間,若是想要有一番作為,就去北麵並州。與朝廷兵馬廝殺有什麼意義?守住國門,抵禦外族,保護一方百姓,是你能做的事,不要浪費你的用兵天賦,也不要疏忽大意。”

“孫子兵法說:必死者可殺,必生者可虜,這是為將者危亡之關鍵,你如今跨過這道生死之線,將來一定乾出一番事業。不過你要記住,無論你的誌向是什麼,不要再依靠彆人。

“合作可以,但留著你的忠誠,給你心中的道義。”

波才嘴唇顫了顫,再次在荀柔麵前跪下來,“多謝公子教誨,波才必此生不忘。”

“好了,你帶著人走吧,不要回頭。”

波才站起來點點頭,“我同荀小公子告彆一下吧?”

“不必,”荀柔搖頭,“他昨天夜裡噩夢,白日裡渾渾噩噩,我讓他早些睡了。”

波才不疑有它,點點頭,最後拱手道彆,“如此,公子保重,希望日後再見。”

荀柔送走他,返身回屋。

廖化緊張地跟著他,說話也是端正雅言,“公子,我們真的不會被朝廷殺頭,真的能救大家嗎?”

“這已經是最後的辦法,”荀柔腳下有點飄,也不著急,一步一步都踩實了走。

做戲做全套,他從波才處得知消息,就開始節食,大概也由此身體有點虛,就傷風感冒。吃藥也沒必要,一挨就到今天,反正今天就結束了。

“倒時候,城中起火,城門一開,大家自然都往外跑,至於能跑出多少,隻能看命,”他一字一字咬得艱難,“你到時候就帶著那些人家還有那幾個孩子,看準我跟你講過的將官這類人物,上去求救就是,就按我教你們的說。”

“那,公子你也得快些,到時候要是火真燃起來,到處都會塌的。”廖化很有經驗的擔心道。

荀柔慢慢點頭,“你這就去做準備吧,然後等一等,等到月亮到頭頂上,你們再動手。”

等廖化也走了,荀柔在榻邊坐下來,脫下這裡婦人送的布衣,換了當初當初阿姊給他做的深衣。

夏衣用的是葛布,染了淺青月牙色,穿在身上清涼,頭腦一清,讓他能夠有足夠精神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