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天下之病(1 / 2)

自洛陽至潁陰, 隻需過一道軒轅關,天氣好時,疾馳奔走不過三五日。

然而如今, 卻正直臘月寒冬,天下大雪, 地麵堆積, 實在不是出行的好時候。

荀攸此時赴何進邀請,可以說全無必要, 但他還是選了這時候和他一道上京。

“何必如此。”亭舍內,荀柔坐在床邊烤著火,露出無奈的表情。

亭兼有驛的作用,可供來往之人休息, 昨日他們已過陽翟, 隻是今日風雪大,行路艱難, 又風雪迷眼, 實在沒法走到陽城,隻好早早在路過的陽亭休息下來。

亭長等人聽說是公車征招, 將後院最好的幾間屋舍收拾出來,隻是還很陰暗潮濕。

“如今恰近年關,盜賊橫行, 隨天使入京, 可保安泰。”荀攸將手懷在袖中,一本正經道。

“哎...”荀柔欲言又止,也不想得了便宜還賣乖,默了片刻,隻好記在心裡, “待會兒讓人溫些酒來,公達飲些暖身,”他一笑道,“這錢,由我這個做叔父的來出。”

他自己沒有飲酒的習慣,但有荀衢熏陶,又加時下風氣如此,荀攸是頗能飲的。

荀攸淡淡看他一眼,眼中沁出笑意,竟還站起來,鄭重其事長揖一禮,“如此,攸謝過叔父。”

荀氏叔侄二人正說笑間,突然有人掀開門簾闖入進來。

回頭一看,赤幘皂袍,卻是本亭亭父。

“打擾二位貴人,”亭父手上端著食案,謙卑的躬著腰,“這是亭中準備飯食,還有粗酒,還請貴人勿要嫌棄。”

“我們算什麼貴人,”荀柔笑道,“在下姓荀,我們叔侄到此,受了君等照顧,正該感謝君等才是。”

也不知亭中日常夥食就是如此:豆羹、乾餅、醃菜、苴醬竟還有一碟風乾的肉脯。

實在過於豐盛。

亭父輕輕瞥了他一眼,複又更低頭,連聲道,“小子不敢,不敢,能見到貴人,是俺們的榮幸,就是飯食粗糙,也不知貴人是否習慣。”

他躬身將食案安放在席邊,拿起酒壺,“我來替二位溫酒吧。”

荀柔捂唇輕咳一聲,點頭禮貌道,“有勞。”

亭父依舊躬著身,跪坐到案邊,用長鉗夾住壺,放到火上溫熱,“聽聞貴人被天子征招,定然是很有學問吧。”

“學問談不上,讀過幾篇文章。”荀柔含笑,“亭父知禮,必也曾入學念書。”

亭父自嘲一笑,“我家貧寒,哪得入學,不過是先君在時,教過幾本識字讀本,能記名字而已。”

“看來君亦有家傳。”

“先祖傳醫,代代心口相傳,隻是祖父早亡,到先父一輩就斷了傳承,家裡無田產,先父隻好憑著祖上名聲行醫養活,後來治死了人就跑了,隻是留下我與家母,被人追罵,又被人欺侮。”

荀柔聽著似曾相識的故事,望著那張全然陌生的臉,想了想,最後還是隻歎了一聲,“醫工百家之術,蓋因習者不通文墨,不得記載,卻有許多失傳了。”

這樣故事,在這個時代下,本不稀奇。

“貴人以為,這等微末之技,亦當耗廢筆墨嗎?”亭父忍不住抬起頭問道。

他長得一張平凡樸實的臉,半臉胡須,上半張臉被炭火映紅,隻眼角處一條彎曲像蜈蚣的疤痕,被照得鮮紅,顯得猙獰。

“這怎麼算耗費筆墨,正因有《黃帝內經》、《神農本草經》等書,醫術才能代代相傳下去啊——酒要沸了。”

亭父一驚,手上一抖,酒水卻灑了幾點在手上,他卻不顧,連忙將壺提出火上,再連聲道歉。

“不必,不必,”荀柔擺擺手,“酒本來就容易沸。”

亭父再次躬身致歉,拿起壺,為兩人斟上酒。

舍外,寒風呼嘯,將掛在窗上的竹簾都掀起來,吹進幾片白雪。

“二位貴人,”他見荀柔還坐在床邊不動,露出迷惑的表情,“還不進膳嗎?”

他話音才落,外麵便傳來一陣刀劍交加的聲音,其中最響亮的便是典韋的呼和之聲。

亭父神色一變,陡然將手中酒向二人灑去,同時從袖中摸出一把短匕,架住了荀攸劈出的長劍。

室內空間狹窄,又有許多器具,荀柔沒拔劍,抓起爐上鐵鉗夾了一塊炭,向對方丟過去。

炭火燒得通紅,溫度極高,對麵人防住荀攸的劍,也沒手再來阻攔,隻好用抓著酒壺的手相抵。

陶瓶吃不住力,碎片飛濺,木炭力量未止,打在對麵之人的手上——到未及要害。

那人忍住疼,趁著罅隙奔逃向屋外。

卻被突然出現的典韋堵了個正著。

短匕如蛇尾靈活刺出,匕上閃動著不祥的烏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