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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高尋常, 容貌尋常,氣質也淳樸尋常的大將軍府王長史,落進荀氏族地, 那就是越發顯得樸實無華。
此時, 荀緄已然下葬。
其人在荀柔以及三位堂兄陪同下,在墓前祭拜, 態度倒真的算上恭謙誠摯, 肅穆端敬。
因此, 結束祭拜, 王長史提出想同荀柔聊一聊, 荀柔也就點頭答應,帶他去家中稍坐。
“荀侍中果真品行高潔,家中竟清寒至此。”王長史坐下第一句,便是如此。
荀柔眼角微垂, 心底微嘲。
如王謙這般雒陽城中謙謙君子,竟都以為荀家這樣的宅院清寒,實在不由人不感到嘲諷。
他抬眸正要開口, 卻看見門邊長出兩個小腦袋。
他家侄兒侄女,不當牢頭的時候,是很可愛的, 頭上頂著總角, 雙手捂住了嘴,卻捂不得兩雙靈動精怪的大眼睛。
荀柔忍不住露出一個微笑,“家中簡陋,還望長史勿要嫌棄。”
“豈敢,荀氏清廉忠貞,正是我輩之楷模。”王謙拱手, 一臉真誠。
荀柔伸手在席前輕輕一點,往門外一瞟,這才繼續同這位王長史寒暄。
照過往經曆,這位王長史說話,很喜歡兜圈,不先車軲轆話說上三裡地,是不會進入正題的。
果然,待荀欷帶著妹妹荀襄,捧案進來,王長史還在一路誇荀氏家風,誇他今日所見,誇荀柔他老祖宗。
荀欷端正著臉,鄭重將兩盞清水擺上。
知道的,這是兩盞清水,不知道的,或以為是什麼金貴瓊漿呢。
“見過叔父,見過這位客人。”荀欷、荀襄俯首拜見。
“起來吧。”荀柔忍著笑,輕輕在身側叩指,“坐。”
荀欷抬眸瞧了一眼小叔,到底忍不住露出一個小小笑臉,靠著小叔坐下。
王長史正說得口渴,便端起來喝了一口,喝完愣了一愣,這才意識到——當然隻是溫水,人家正在守孝呢。
他端著盞,就看見對麵一大二小,三雙漂亮眼睛盯著他,手定了定,硬是將一盞水像喝酒一樣喝儘,這才將盞放下來。
“...多謝。”王謙猶豫的望向荀柔,又望了望兩個孩童。
他這還有正事要說呢?
“不客氣。”荀柔微微一笑。
仿佛沒有接收到他的信號。
“客人若還需再飲,”荀欷板著小臉道,“欷去奉來。”
話雖如此,但顯然打算坐地生根。
…行。
待客之時,不用仆從,以家中子侄輩陪侍,也是家風淳樸。
考慮到胃裡滿滿一盞水,王謙終於不再繞圈,直接開口,“侍中可知,前些日子天子以討張角之功,封了中常侍張讓等十二人為列侯。”
嗯,中常侍,就是十常侍,而十常侍有十二人,這是常識。
這十二位宮中宦官,在黃巾被滅將近一年後,竟然因討伐黃巾封侯,這件事嘛…好像也不太讓人奇怪。
荀柔點點頭,對身旁兩個小侄,驚訝卻忍住沒有出聲表示滿意。
“侍中難道不覺憤怒嗎?”王謙等了等,就等得他這般淡定點頭,頓時不淡定了,“賞罰乃是為政之柄,妄行賞罰,則國之威信無存。爵以封功,張讓等人,何曾有功於討伐張角?天子竟以此封之,豈不為天下所笑!”
那你敢笑嗎?
荀柔點點頭,“王長史所言不錯,不知何大將軍將如何應對?”
他此言一出,王謙的義憤填膺頓時化作苦笑,“大將軍還能如何?公子先前說大將軍如今是水滿則溢,大將軍自然隻能小心謹慎,保全自身。”
他一時竟忘情,竟用舊稱。
“公子還不知吧,前些日子,車騎將軍張溫方才退了西涼叛軍,天子便迫不及待,將他車騎將軍除了,給了趙忠,仍然讓他當回司空去。原本,黃巾叛亂時,查出宦官與之相通,天子震怒,十常侍收斂許多,如今卻又氣焰高漲起來,隨意構陷官吏,先豫州刺史王允,尚書劉陶等人,俱因直陳宦官之弊,而身陷囹圄。”
“張伯慎竟有此為將之能?”荀柔驚訝。
這才多久,張溫就打贏了?難道是他看錯了也記錯了?
王謙一愣,他重點是這個嗎?他猶豫了片刻,“大概是吧。”
“不知,張車騎是如何取勝?”荀柔認真詢問道。
身旁兩個小朋友見此,也連忙端正坐姿,準備傾聽。
“先時,張司空與叛軍相持於美陽,連戰未克。”王謙緩緩道。
荀柔點頭,這語言藝術,嘖嘖,都被打到關中三輔地了,還隻是“連戰未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