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可負天下?(1 / 2)

天色已晚,外麵又在飄雪,一眾同族都留在府中,圍著也沒必要,就被安排去休息。

荀柔躺在床上,緊張的探頭往屏風外望,荀攸就站在門口,向府中戍衛校尉梁肅低聲詢問。

大侄子真是喜怒不形於色的典範,他望半天一點都看不出他心情如何。

“公達心如沉淵,豈能隨意看破。”留守的族兄荀忱,跪坐在榻邊,手握一卷竹簡,含笑開口,“醫工未至,含光不若先歇息片時?”

他端坐姿態,說話語速都尋常,但不知怎麼就給人一種悠然懶散之感。

荀柔轉過頭,忍不住歎了口氣,“十七兄,你怎麼也同來了?”

十七兄荀忱,八叔荀肅次子,比文若大一歲,比他大七歲,是個喜歡金石篆刻,書法繪畫,遠離世俗喧嚷的安靜文藝宅男。

“家中大人都擔憂含光,不放心你一人留雒陽,”荀忱微微一笑道,“隻好遣我這個無所事事的宅男來跑一趟。”

荀柔先是眉心一皺,接著忍不住眼睛睜大。

荀忱含笑繼續道,“怎麼,此語非出於弟乎?乇者托身,托身室中是以為宅,嗯~”

他悠悠一搖頭,握著卷在掌上輕輕一敲,“頗為貼切。”

荀柔窘迫的輕咳一聲,他也不是有意背後說人,這不是閒聊的時候,正好說到了嘛。

“兄長辛勞。”躺著和族兄說話終究有點不對勁,他撐坐起來,頓感背上一陣寒風,忍不住一縮。

“小心再染風寒。”荀忱伸手來拉過被子給他裹緊。

“多謝十七兄。”荀柔忍不住衝他一樂。

明知道族兄們不該來雒陽,也不免擔憂潁川情景,但獨自在雒陽艱難周旋數月,每天壓力山大,又無人商量也無人安慰,再見親人,怎麼也沒法忍住心裡的歡騰。

現在整顆心都浮著,怎麼扯都扯落不下去,什麼正事都想不起。

...這不行。

剛才小作一場,情緒失控,舉止失據了。

他定了定神,提了個最醒神的話題,“族中還有多少人留在潁川?”

其實心裡也有數,青州是戰地,又千裡迢迢,必不能將族人都遷去,族中老弱婦孺也有許多...長一輩的叔伯們,大多年歲都不小了,也不堪勞頓。

“同輩兄弟們不少去青州幫忙,族中也留了許多,”荀忱道,“慈明叔父沒走,還有七叔,父親...”他先數了一圈長輩,果然一個都沒走。

“再有大兄,公衍...休若、友若,文若也回來了——”

他一個個數,數得荀柔心一寸一寸提起來。

“文若未說什麼?”荀柔忍不住打斷他。

他怎麼記得曆史上,是荀彧提議遷族離開潁川?文若不可能看不清形勢嚴峻。

“怎麼?”大概是他臉色太難看,荀忱擔憂的起身,“含光你身體有不適嗎?”

“休若在潁川訓練兵士,”荀攸袖著手,繞過屏風,四平八穩的走進來,“族中已通知潁川各縣,招集了青壯操練備寇。”

荀柔先是一愣,接著就反應過來。

...是啊。

荀氏在潁川已非昔日。

不提族中許多兄弟在郡中任吏,就憑造紙、龍骨水車、興助農業等事,這些年荀氏在潁川的影響力就是實實在在。說通知各縣就通知各縣,不知不覺,荀氏竟成盤踞一郡之大族。

他按下心中隱隱不安,搖搖頭,“不夠。”

不說潁川,就是加上豫州全境,也不足和董卓的西涼軍抗衡。

“潁川之地,位處中原,地緩而民富,文興而武廢,百姓執耒則以自足,不以勇武為傲,若逢亂世,則為四戰之地,受兵燹之災,百姓離亂無以自保...”

荀柔心頭一悸。

是他的錯嗎?潁川並不適合做為根基。

“事未至何以先怯?”荀攸皺起眉,神色頓顯冷肅,“況且,當真兵戈興起,我族雖無西涼兵之精悍,但占取地利,又有民心所向,亦有一戰之力。”

“若能避戰,也不必...”荀柔連忙道。

“即當戰,又如何?戰則戰矣,又有何懼!”荀攸深深皺起眉,“含光何如此低看本族子弟,以為皆為怯戰之輩?”

他少有露出這樣神情,將一旁荀忱嚇得一驚,“公達?何以至此……”

荀柔動了動唇,他豈敢低看,休若、友若、文若阿兄,都是留名史冊的文臣武將,文武才能,他都遠不能及,他隻是...隻是怕自己帶來的改變,會害了他們。

青年臉色都變了,露出惶然無措的神情,荀攸突然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情緒不寧,以至言語激烈。

當初將他們遣離雒陽,就當知含光的心意,隻是……

荀攸神色一改,在榻前稽首下拜,“攸失禮冒犯,望叔父恕罪。”

“公達!”荀柔一慌,連忙伸手撈人,“這有什麼請罪的,說來都是我考慮不周。”

既然無計施為,再說這種話的確不該。

“休若、文若在家,叔父何必擔憂。”荀攸隻覺握住的手一片冰涼,像握著一塊寒冰,不由蹙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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