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第87章(1 / 2)

顧之行幽幽的話音傳進關明月的耳中,她立時怔了幾秒,再反應過來,那些籠罩在心疼的憤懣與難過便不上不下了起來,梗得她難受。

關明月氣笑了,眼淚掛在眼睫上,不知該怎麼發作。

顧之行並不打算乘勝追擊,也不說話,慢慢將她纏在自己身上的手卸下,隨後撩起衣服後擺坐在了她身旁。

關明月轉過身看她,用手背擦了擦眼淚。

顧之行看著黑白分明的琴鍵,沉吟了下道:“《梅菲斯特圓舞曲》?”

關明月吸了下鼻子,被眼淚浸潤的眼眸顯出了幾分疲憊。

顧之行思索了下,纖長白皙的手指接上關明月剛剛停下的地方繼續彈下去。舞曲的高昂已經告一段落,樂曲舒緩中帶著小調的俏皮。

梅菲斯托圓舞曲改編自歌德的戲劇《浮士德》,講述了對生活感到乏味痛苦的知識分子浮士德成為了上帝與魔鬼的賭注,被魔鬼梅菲斯托引誘簽下出賣靈魂的故事。

陰暗的天空將灰色投射進琴房內,斜長的雨水劃過窗邊,洇濕了飄蕩的風又刮入室內。未被捆好的窗簾兀自散落綻放,浮動的光芒投射在顧之行的側臉上,她微微抬起下頜,迎上了關明月的目光。

關明月在這一瞬間捕捉到了她眸中那未被藏住的漫不經心和淡漠,一如既往。

在某個同樣的雨天裡,顧之行躺在病房內,遙遙地望著窗外。那時,她的黑發還有些長,垂落在眼前,隻留給關明月一個近乎脆弱憂鬱的側臉。於是,隻是那一瞥,關明月從此再沒有忘記。然後,她就狠狠吃了一個教訓,這個教訓告訴她,同情與憐憫帶來的任何情緒隻會傷害自己。

這張臉此刻的冷漠與記憶中的脆弱重合起來,關明月隻覺得腦子“嗡”了一聲,神經在酥麻中跳躍得愈發厲害,眼前的景物灰了一個色調。她原本趨於穩定的情緒再次以此為引線點燃,發熱的耳朵和臉逼迫著她快步走過去。

“梆梆梆——”

關明月突伸出手狠狠拍打著鋼琴,嘈雜吵鬨的噪音迫使顧之行停下了彈奏。

顧之行歎了口氣,起身準備離開:“你需要冷靜一下。我去樓下等你吧。”

她的語氣中並沒有什麼抱怨,隻是語氣平淡的詢問,但這會兒在氣頭上的關明月耳中卻隻聽出來了不耐。

“怎麼了?不怎麼啊——”關明月陡然抬高的調子刺得人耳朵生疼,“我隻是在想,我當初怎麼會覺得你的手受傷了可憐。你顧之行怎麼會可憐呢,路途坦蕩光輝的顧氏集團繼承人會僅僅因為失去了個無傷大雅的小愛好而可憐嗎?不如說,按照你這心機深沉的樣子,用這個小愛好換條好狗是多麼值錢的買賣啊?”

顧之行轉過頭看她,有些無言,最終還是轉身走向門口。

關明月衝過去,一把拉住顧之行的左手。

顧之行吃痛,輕聲倒吸了口冷氣,眉頭微蹙。

關明月見狀,卻更嘲諷地笑了聲,眼睛有些乾澀,“你到底怎麼能這麼虛偽啊?你到底有沒有心啊?我對你的感情被你利用來訂婚,周玦對你的愧疚被你利用來當你的工具,周如曜呢?哦,周如曜早就因為你的手和周玦互相憎恨了,是不是這也是你的手段啊?這樣以後誰拿到舟曲的繼承權都能給你鋪路啊?”

她說的是夏令營的事。

那時顧之行與周玦周如曜三人掉隊,周玦踩到流石,顧之行扶他不慎摔下山坡導致左手粉碎性骨折。從那時開始,每到陰雨天,她的左手都會酸痛乏力。也是從那時開始,她開始學習改變慣用手。

顧之行:“你剛剛是不是雙關了。”

關明月:“什麼?”

顧之行:“手和手段。”

關明月:“……”

關明月的理智被她這樣輕飄飄的回複擊潰,再次歇斯底裡了起來,“顧之行!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能認真地對我?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能不要這樣輕視我,敷衍我?”

她嘶喊的聲音幾乎破音,在著淋漓的雨聲中顯出了幾分恐怖來。

顧之行抿了下唇,正色道:“你希望我認真說什麼?”

關明月紅著眼睛,淚水滾落,沒有說話。

“你做了夢,把我喊過來罵一頓,然後再挑起我的傷心往事。”顧之行說到傷心往事這四個字時停頓了下,感覺有點不太符合人設,又繼續道:“我為你彈琴,逗你開心,然後你又罵我一頓說我居心不良。大小姐啊,你有點難哄。”

關明月啜泣了下,櫻唇顫動,“你什麼意思?明明是你先——”

“那是你的夢。”顧之行打斷她,毫無波瀾的黑眸中透著些莫名,“你好點了嗎?”

關明月怔愣在原地,繃緊的思緒陡然放鬆,帶來幾分暈厥。她的肩膀抖動了,終於像個孩子似撞進了顧之行的懷裡,隨後嚎啕大哭了起來。

顧之行被撞得胸口一疼,又強忍著咽下了喉嚨裡的咳嗽。

許久之後,關明月的哭聲終於漸漸小了,急促的呼吸也逐漸平穩。

顧之行低頭,伸手抬起她的臉揩去她的眼淚,“還想哭嗎?”

關明月說不出話,頂著滿是淚痕的臉搖頭。

顧之行道:“不打算哭了是吧?”

關明月點頭。

顧之行揚了下下巴,有些無奈,“那就說說吧,到底夢到了什麼才會讓大小姐必須找到本人罵一頓。”

關明月靜靜地看著她,似乎在猶豫,眸波顫動了下,似乎又要落下眼淚。許久,她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認真又緩慢地將所有事情和盤托出。

喲,還是上帝視角。

顧之行一邊聽一邊這麼想。

“……然後,你把周玦推給了我。”

關明月吐出最後一句話,她深呼一口氣,咽下了許多情緒。隨後轉過身,掙脫開顧之行的懷抱,低聲道:“對不起,說了那些話。我可能是……最近經曆了很多亂七八糟的事情,太累了,沒休息好。所以……情緒狀態不好。”

她胡亂揉了揉眼睛,“對不起,剛剛那些話——”

看來是哄好了。

但是,這並不是解決事情的方法。

顧之行想。

顧之行伸出手,想要揉揉她的頭,卻又停在半空中收了回來。

她語氣清淺,淡淡道:“沒事。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

說完,顧之行湊近了些關明月,低頭,幫她批好身上的外套,話音低低,“擊劍於我來說,的確沒有繼承家業重要,當然,也沒有朋友的生命重要。”

關明月聞言立刻露出了倉皇的神情,白皙的指尖抽搐了下,急促的話從唇邊跑出,“不是的,我說的是氣話,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都怪我!對不起,阿行,是我說錯話了!我這段時間真的很痛苦,所以因為一個夢才會這麼——”

“你遇到什麼事情了。”顧之行打斷了她的話,又理了理她淩亂的發絲,垂下的眸帶了點散漫,“我說過,你的事我不會不管的。”

關明月怔怔的,一時間,心中滿是愧疚和難過。在種種複雜的情緒驅使下,她緩緩張口,輕聲道:“你還記得,我們上次見麵的時候嗎?”

顧之行頓了下,想起來了。

那會兒他們剛從訓練營安排的心理診所出來,就碰到了身後一大群安保人員的關明月從公立醫院離開。

雖然按照現實世界裡,才過了一周左右的時間,但三人在銅鏡空間裡待了可有幾個月了,顧之行費了好一番功夫才想起來。

於是她關切地問道:“關叔叔的身體不好?”

關明月又深呼了口氣,她感覺今天已經把一個月的深呼吸次數都用完了,但人類好像就是如此,雖然自詡是高級文明動物,但到頭來控製情緒的能力仍然還是深呼吸。

她道:“前不久,我爸爸跟我說,他調查到了他初戀的資料。他還說,她病逝前,給他留下了一個兒子。”

顧之行:“……”

顧之行仍然有一搭沒一搭地理著她的頭發,“阿姨怎麼說?”

關明月道:“我來這裡,就是為了公證親子鑒定的。”

她又道:“這個人,叫方必成。”

顧之行停下了動作。

一點零八分。

李寒山這才感覺有些餓,剛走出房間,便看見周如曜準備出門了。

他穿著一身寬大的黑色連帽衫衛衣,鬆鬆垮垮的破洞牛仔褲下蹬著一雙匡威帆布鞋,手裡還拄著一把長柄傘。

李寒山挑眉,“你還真打算出去吃火鍋啊?”

周如曜揮了揮長柄傘,狠狠瞪了他一眼,“你管我!”

李寒山沒回話,出了門,一邊接了剛才便一直震動的電話,“嗯,行了,我知道了。”

周如曜刻意走慢了些,直到接電話的李寒山消失在視野中,他才坐電梯離開了酒店。

酒店門口,黑色的私人轎車已經停好,靠近些還能聽見引擎的聲音。

周如曜打開車門,後座上已經坐了一個人了。

黑色鴨舌帽壓得很低,幾乎擋住他的臉,微長的黑發紮成彎曲翹起的小揪揪,耳邊一連串閃爍著寒芒的耳鑽。

周如曜並不驚訝,坐好關上了車門,話音帶了幾分輕慢,“你他媽就不能坐副駕駛嗎?”

“那你怎麼不坐?”男聲抬起頭,冰冷的臉上有些嘲諷,“出車禍你直接死了多好。”

周如曜“嘖”了聲,有些不耐地靠著車窗,往外看,“安排好了?”

“他跑不了的。”周玦手指點了下膝蓋,又道:“但他運氣似乎不錯,今天剛出了通報說那片臨時有通報要加強了巡邏安保。”

周如曜活動了下脖子,如曜石的眸中冷光乍現,又轉瞬消逝,“那就看看誰的命更硬了。”

周玦沒有反駁,手指敲打腿。這是讚同的意思。

突然的,他想到了什麼似的,道:“那個周玦,學藝不精,居然能連輸這麼多分。”

“不用狡辯。”周如曜乜斜他一眼,“你也一樣菜。”

周玦冷笑一聲,“銅鏡裡那個我是廢物不假,但你看起來似乎更廢物,沒了家裡的幫助就什麼都不是了。”

“哦,是嗎?”周如曜突然露出了個燦爛的笑容,修眸彎彎,語氣爽朗,“但阿行在我身邊,所以我感覺窮一點苦一點也沒什麼啊。”

周玦:“……滾。”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