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良庭猝不及防被拉過去,身體被一個懷抱緊緊抱住,手臂被擠壓禁錮,如同焊死的鋼筋般無法撼動,骨頭被勒得疼痛。肩膀上壓上重物。傅聞璟的頭抵著他的肩,輕輕說,“說了不用過來,沈良庭,你怎麼就聽不懂我說話。”
沈良庭遲疑片刻,然後抬手,擱在他的脊背上,隔著襯衣,仍然摸到一片潮熱的汗,“你還好嗎?”
傅聞璟的吐息貼著他頸側的皮膚,沈良庭敏感地縮了一下,有一點輕微的發麻。
“摔碎了杯子,抱歉,不能給你酒喝了。”傅聞璟無奈笑了,“你看,壞事總發生在黑暗裡。”他閉上眼,側臉感受著懷裡人溫暖的皮膚,發梢帶著一絲輕微的薄荷香,是洗發水的味道。在起伏的黑色波濤裡,能抓到一個陪自己沉淪的人,這裡深不見底,有人陪似乎就能分擔恐懼。
沈良庭抱著他的手收緊,“不要管酒了,你沒事吧?”
“沒事。”傅聞璟安靜地靠著他,等了許久才說。
沈良庭扶著傅聞璟到沙發坐下來,他想起身去看一下停電的原因,可傅聞璟一直沒有鬆手。他小幅度地掙紮了下,發現沒有效果,也就靜靜坐著不動了。
傅聞璟從後環著他的腰,把頭枕在他的肩膀上,“嚇到你了?”
“沒有,隻是不知道你怕黑。”沈良庭輕聲說。
“也談不上怕,隻是會想到一些事。”傅聞璟語調低壓著,摟著沈良庭的手臂一點點收緊,幾乎是要把人勒斃在懷裡的架勢。
“那你想說說嗎?”沈良庭試探著問。
“其實沒什麼。”傅聞璟的聲音悶在睡衣柔軟的棉布中,“發生在好幾年前了,都是不好的事情。”
沈良庭頓了頓,手放在他背上,放輕了聲音,“不說也沒關係。”
屋內安靜了一會兒,隨後傅聞璟才輕笑一下,“告訴你也沒什麼,也許你知道,是關於我們家破產的麻煩。”
沈良庭垂下眼睛,“新聞上有報道。”
“是的,我們家破產後,欠了很多外債,那些討債的不會挑白天來,隻在深夜的時候來。潑油漆、磚頭砸破玻璃或者踹門,我母親被他們折磨到神經衰弱,整夜整夜睡不著,會被任何一點動靜驚嚇。”傅聞璟平淡地說,“她剛剛失去丈夫,在最悲傷的時候,還要忍受外人的侮辱威脅催逼,就變得很敏感。”
“那你怎麼辦?”
“我不是神仙,一口氣吹不出幾千萬。把所有能搶的東西搶走後,那些人也沒有辦法了。”
沈良庭沉默下來,覆在他手背上的手遲疑著輕拍了拍,“都過去了,沒事了。”
“其實也有一些細節是新聞上不會說的。”傅聞璟沒有停,仍然在繼續,“我記得有一個從廣東來的經銷商,原本是個生意成功的小老板,因為被拖欠了幾百萬的貨款,公司倒閉了,他沒辦法,站上公司天台討債。人在寒風裡哆嗦著,鼻涕凍在臉上,朝下看臉都嚇白了,下麵的人起哄讓他快跳。那段時間,這種事太多了,媒體都報道不過來。”
“有一次他找了人在我放學路上堵著,要我媽拿錢過來,我媽過來了,但沒有錢,就在他麵前跪下了,給他磕頭,一下一下,磕到額頭見血,我媽是很驕傲的人,這輩子沒彎過腰。後來那個人也跪了,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隻要二十萬,二十萬塊發了工資就行,剩下的算他倒黴,他求我媽救救他,那些討工資的人吃睡在他們家,要把他們家逼死了,他老婆才剛剛生完孩子,月子期都沒出。”
沈良庭心縮起來,他垂著眼睫,傅聞璟從後摟著他,力道令人窒息,聲音像夢囈一樣低,“我花了近十年時間把這些錢還清,用了最快的方法。但十年時間,很多事情都不一樣,錢的窟窿可以填補,已經發生的事卻不可挽回。”
“等我找到他們家的時候,40幾歲的男人,頭發白了一半,背傴僂的像個老頭,本金加利息一共460萬,我把錢給他,他平靜地收下了,指著客廳裡的遺照問我要不要去上柱香,我才知道他老婆產後抑鬱,帶著女兒十年前燒炭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