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家少主的布告一發出去,就引得許多人嗤笑。
那家死士敢這麼做,這不是狠狠打自己主子的臉嗎?
鄭念知道消息後失望的搖了搖頭,“還以為他是個有才華的,原來是個單純到抱著不切實際幻想的傻子。”
陳撐雖然不認同他的話,但這位少主做的事兒,還真是天真的過分。
楚家曾經確實輝煌,盛極時暗樁遍布各地,掌握各種信息,而且墨鴿極其聰慧,可以說要用信鴿傳信,所有人都會想到墨鴿,而隻要用墨鴿,就要去楚家。
楚家家主的哨子隻給親近之人,能召喚墨鴿,極其珍貴。
陳撐搖了搖頭,“我們要不派幾個死士過去?怎麼著也給他幾分薄麵,否則沒人應承豈不可笑。”
“行,你去辦吧。”鄭念點頭。
陳撐得了命令,下午就去影衛所挑人。
一進院子就看到了許多人在收拾包裹。
“這是怎麼了?”陳撐疑惑,問身邊的死士。
那人有些不好意思,靦腆道:“有兄弟聽說殿下要挑人去楚家,我們都想試試,所以就提前把行裝收拾好了。”
“什麼,你們都想去?為殿下辦差居然比不過一個白身少主。”陳撐忽然意識到什麼,他們沒有注意的力量,被那個人看到了,並且已經先一步動作……
“不,為殿下辦差是我們的榮幸,陳大人親厚,屬下也不怕您說,我們其中許多兄弟終日忙碌,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死在外麵了,為了不給殿下添麻煩,我們都咬著毒囊,一去誰知道還回不回得來。這次機會我們都看的極重,誰都想趁機和父母家人好好相處一段時間。”
陳撐強撐出三分笑意,“好。”
陳撐聽完他們訴苦,就隨便挑了幾個人。
都是武功不好,略有些笨的。
他走後,被選中的人喜不自勝,落選的人殷切羨慕的看著他們。
陳四平日就不怎麼聰明,這次選中他,他其實不驚訝。
他為殿下賣命,擋過一刀,現在行動不便,殿下養著他也是白養。
但看著其它兄弟失落的目光,他其實有些不好意思。
“其實,大家若是想去怎麼都能去,楚家少主不是說了一定會保證家
眷安康?”陳四安慰道。
“怎麼可能?我們去霖熙郡,家眷都在金陵,楚家少主還能手眼通天讓殿下放人。”
“就是,陳四,你這次可得了大便宜了,楚家有墨鴿,現在傳人回來了,各方勢力都想要,一個哨子就價值千金,做楚家的人到那兒都威風。”
“唉。明日又要潛去大皇子府裡了,你可不知道上次和大皇子的死士交手,我差點戳瞎他一隻眼睛,不知怎麼就是沒下得了手。
你說這皇位也輪不到咱們坐,一輩子無名無姓的活著,籍貫被消去,每天都在想自己會死在誰的手裡,受怎樣的酷刑折磨。這輩子真是夠了。”
“是啊,上次邊關告急,我若有籍貫就去參軍!我若參軍,定不會讓我慕朝連年失土。”
陳四安靜的聽著,他忽然有些恍惚,像是回到了小時候,因為家中貧困,而各個王府大官家裡都在偷偷要身體康健的孩子。
爹娘不知道為什麼,但知道去了就能活下去,餓不死,就把他送來了。
送來後的日子,就是整天的亂鬥!
這個殺這個,那家的少爺和那家的公子打架不忿,就派死士去暗殺誰。
在他們看來無關大雅的戲弄,竟然能牽扯到祖宗顏麵,然後就要致人死地。
可怕,太可怕。
越來越多的死士,越來越多的沒有籍貫的青年。
他們比尋常百姓懂得更多,武藝更好。
然而卻要和後宮嬪妃一樣,窩在一個狹小的圈子,每日每夜,都是暗殺,都是監視。
這樣活著,真沒意思。
陳四覺得,自己似乎真的遇到大好處了。
離開的日子很快到來,陳四坐在馬車外駕馬,車廂裡是他年邁的父母。
他是殿下送給楚家少主的人情,但這次他甘願做這個人情。
許多人悄悄來送他們,看著他們帶著家眷離開,有許多半大小子甚至哭了出來。
“我可真後悔,後悔沒件差事都做好,後悔自己武藝好,後悔做死士。”
“彆說了,當心有人聽到告訴殿下。”
“我才不怕!誰不想走!那家死士不想走,都是走不了罷了。”
……
眾人語滯,他說的是實話。
霖熙郡山高路遠又如何,能和家人在一起兒,去哪兒不
痛快?
陳撐將一切儘收眼底。
他忽然明白,用家眷做抵,是沒有人會真心賣命的,他們都是無奈卻不得不服從。
可真的不用家人要挾,又會有誰甘願賣命。
楚家少主太理想化了。
但他的行為也有道理,他們確實該對死士好些。
然而陳撐回去給殿下說從今往後開始給死士也發月俸時,鄭念嘲諷的問他是不是被楚家少主帶偏了。
“死士就是為我賣命的畜生,我要養著他們一大家子,還發月俸?”
陳撐看著他喝下千金難買的酒,卑微的退下。
陳撐走在路上,看著一旁被父親扛著的孩童,不知怎的就想到了自己當年為殿下挑選死士的場景,都是被不到十歲的男孩,瘦骨嶙峋。
當日不知怎麼忽然興起養死士的熱潮,一萬人裡挑五千,五千人裡再出一千能乾的。
拚不過就要死。
孩子才多大啊,就排著隊領毒囊。
陳撐不由得懷疑自己的初心,他幫著殿下,哪怕殿下日後登基,這樣的情形還要繼續延續下去嗎?
到處都是死士,國家無將才,無勇兵。
各家各戶勾心鬥角,窮人的孩子一生下來長到六歲就被送去甄選。
慕朝的年年與鄰國交戰,勝敗似乎不重要……
隻要他們願意退兵,不打到金陵,丟失多少土壤根本不重要。
這個世道,誰能改變啊。
楚家人,可以嗎?
——
此時的楚修正站在霖熙郡最高的沐陽塔上,他在這能看到曾經屬於慕朝,現在被夷族占領的土地。
這是多麼大的恥辱。
那些人卻當睜眼瞎。
“少主,陵王要見您,已經到府中了。”徐伯恭敬道。
他跟著家主當年遊轉於各方勢力,見過不少英俊,原本他還擔心少主在外養著二十多年會很難上手府中的事物,誰知道他一來就把往年的密報分辨整理,而馴養墨鴿的本事甚至比先家主還要更勝一籌。
隻是,這次和陵王交談,難免會被他試探。
徐伯想來想去,還是出聲提醒,“我們霖熙郡雖然在陵王轄地,但世世代代霖熙郡都是楚家做主,這是默認的規矩,您也不必怕他。”
“多謝提醒。”楚修當然不怕他,甚至他已經猜到了陵王
的來意。
男子穿著鴨青色長袍,走在前麵,身姿挺拔,像是能撐起一片天。
徐伯看著他的背影,不知怎麼就不擔心了。
回府後,楚修見到了陵王。
他也是慕朝的異姓王,本名張彙。
看著有四十多歲,麵色紅潤,腰間彆著一串玉珠佛配。
楚修進門後,他先是詫異的望了一眼,接著撐起一個溫和的笑容,“本王來的不是時候,少主正忙?”
“陵王說笑,不知您此來此是為了……”
“唉、還不是燕王托我找那些死士,你知道楚修吧,那死士直接帶頭劫了山莊,還企圖拐走燕王府五小姐,人家不跟他走,被燕王世子看到後他居然還傷了世子!你說這口氣燕王咽得下去嗎?”
楚修回頭看了一眼徐伯,對方非常無奈。
楚修這幾日埋頭梳理以往的密報,還要忙著安置一道出來的死士,誰有工夫管外麵的閒言碎語。
“楚修劫走的是他的親眷,這點我不認為他做錯了。但是陵王所說拐走五小姐,還傷害世子,不知可有證據。”
“當然有。”陵王義正言辭,“楚修出身小縣城,他爹是馴鴿子的,因此他也隨時帶著哨子。據魏染所言,楚修帶走她不成,憤而傷了燕王世子!而且燕王世子遇害當場就有一個哨子。
少主可不能因為他是死士就可憐他,有些死士是沒有必要可憐的,鐵證如山,他還如何辯駁!燕王說楚修一進霖熙郡就無影無蹤,他也不敢貿然派人來打擾,所以想請少主代勞將那叛主傷主的楚修拿下!”
楚修笑而不語,“陵王可知晚輩全名?”
陵王愣住了,似乎意識到什麼……
祖輩養鴿子,出身小縣城,年紀似乎對的上,這樣貌。
陵王一哽,他就撇了幾眼畫像,似乎,還真有點像。
但這可不能亂認,“少主全名是什麼啊?”
“楚修。”
陵王眨了眨眼睛,“燕王一定是搞錯了。少主怎麼可能會為情所困,無故傷人。方才本王聽信燕王片麵之言,有些話說的不太恰當,哈哈哈……”
陵王好尷尬,誰不知道楚家人的脾氣,得罪了楚家都代表著你從小到大的糗事都有可能被曝光,也代表著禁用墨鴿。
那墨鴿脾氣刁
鑽,凶得很。
動不動就搶普通鴿子的信件。
彆人用了墨鴿他不能用,哪還有什麼**可言。
陵王離開時非常尷尬,出了大門上馬車後依舊覺得非常尬尷。
那楚家少主一定是不高興了,送他都沒送,還是身邊那個徐伯送的。
他也通過徐伯把事情問了,他說楚修劫走母親後直接趕往霖熙郡,根本就沒有返回去。
而且哨子對楚家少主而言有多麼重要不言而喻,又怎麼可能輕易落下。
陵王離開後把燕王罵了個狗血淋頭。
坐了一天一夜馬車,好不容易回府,還沒坐下他催促的信件就來了。
“自己女兒是個撒謊精,還要我沒臉!不看原封送回。”陵王才不想告訴他楚家少主就是楚修,讓他自己個兒碰釘子去吧。
陵王妃見他氣悶,軟語問道:“怎麼了,去一趟楚家回來心情這麼不好。你不是說借機試探那個少主嗎?”
“試探什麼,他比他爹還多一份傲氣。”陵王想到之前聽到的燕王府修衛傳聞,輕功好,身手好,各式武器都能耍的遊刃有餘,他這次說是替燕王找楚修,其實也有把他收為己用的想法。
現在想想,幸虧他沒把這話說出口。
“但人家也確實優秀,看著穩重,大方,長得也不錯,俊朗高大,比我高了一個頭。楚家有這樣的後人,楚家之幸,若他入仕、唉,還是彆了。”
陵王妃不解,“王爺這是什麼意思?”
陵王話語中忽然帶了幾分涼薄,“金陵是泥潭,楚修去,會臟了他,在霖熙郡他才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