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沒有記憶,也不符合常理。少年還是很坦然地接受了麵前這個大孩子。
浮塵抱著人,抹著淚哭泣,不肯放手。
來來往往的學生奇怪地看著這對“父女”組合。
少年依舊拍著她的背,輕撫著她的情緒。
浮塵抬起頭,止住淚意,理智回歸,詢問,“會不會很奇怪?”
少年微微搖頭,笑得溫柔,捂著自己的心臟,“在你喊我爸爸時,它應了。”
浮塵笑起,睫毛上的淚珠滾落。
少年擦去她的淚水,輕輕撫摸著她的臉,“所以,你是我的女兒,對吧。”
浮塵狠狠點頭。
少年笑了,站在眼光下笑得明媚,與陽光的溫度一樣。
地上,影子終於成雙對了。
浮塵三十七歲了,與曾經的阿希爸爸一個年紀,但在少年麵前,還是會撒嬌,會賭氣,會拉著他一塊去看街邊的帥哥。
安安早已結婚生子。他一直與浮塵有聯係。
高中時候的安安任性,談戀愛耽誤學習。薛爸爸打電話給浮塵。浮塵二話不說回國追著安安打,說你可以戀愛,但不可以成績下降。
安安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學習。
他考進了美術學院,成了帥氣又傲嬌的校草。可惜校草在浮塵麵前還是個小貓咪。
即使一樣人到中年,在家裡任性發脾氣。隻要浮塵一個眼刀子飛過去,安安就不敢作妖。
當安安見到浮塵小八歲的男友,他發了好大一通脾氣。
但當安安看見浮塵小二十四的爸爸時,他平靜地接受了,躬身對高中生的阿希打招呼,“叔叔好,我叫安安。”
阿希笑著點頭,“你好。”
這一世的阿希,順利地考取大學,按部就班地工作、結婚、生子。浮塵一直站在不遠處圍觀。
當他這一世的孩子出生,阿希指著浮塵,“這是你姐姐。叫姐姐。”
浮塵笑著送了見麵禮。
阿希的妻子與他一樣溫柔開明,對他這個大女兒不置一詞。偶爾開玩笑,自己年紀輕輕成了後媽。
浮塵會攬著她的胳膊,甜甜哄人,“媽媽更是小仙女,是爸爸的最愛。”
阿希但笑不語。
浮塵會拉著媽媽去逛街購物,與她無話不說;也會陪著弟弟寫作業,教煩了就把人丟給阿希,自己跑路,與小黑遊山玩水。
阿希照單全收,不會阻止也不會拒絕。他會打電話提醒浮塵注意身體,也會努力掙錢,給浮塵零花錢——即使浮塵並不缺錢。會記得浮塵生日,也會在兒童節祝浮塵節日快樂。
他的溫柔依舊。即使不再專屬於她一個,也會在她想要的時候,立即出現,給予她擁抱與支持。
浮塵偶爾問起新媽媽,“你不懷疑我和爸爸的感情嗎?”
新媽媽很淡定,“一開始是有的。後來我看到你與我一直寬容,毫不在意阿希對我的照顧。卻會在小寶多吃了一塊排骨,賭氣發脾氣時,我就知道,你將自己放在了孩子的位置。”
浮塵:“……”好像有些丟人。
那,也是阿希縱得!
小寶見她可怕呢!小時候追著她打,不讓她進屋,抱著阿希不肯放手。她會麵無表情拉開他的手,自己抱。
阿希失笑,哄著大寶寶與小寶寶。
長大了,小寶躲著她。不寫作業,不聽阿希的話,阿希不打,她會打!
等到成年,浮塵麵無表情送他一箱子避孕套,一張銀行卡,“有多遠滾多遠,趁早戀愛結婚。爸媽我養,你隻負責平安和繁衍後代。”
小寶:“……”前麵我都很感動,後麵幾個字去掉就跟完美了。
他看著人過六十的大姐,明明中老年人的年紀,皮膚卻比年輕人還好。這些年仿佛靜止了一般,不曾在她臉上動過。
再看姐夫,皮膚一直古銅色,不被爸爸待見。他一進屋,爸爸就沉默不語,需要姐姐去哄。爸爸不喜歡他眼裡的算計。小寶卻覺著是生意人的精明。
姐夫的模樣仔細看著,也鮮少變化。然而身上的氣勢一年年疊加,眼裡的銳光如針刺人心,無處可藏,沒人會覺著他是年輕人。歲月賦予的睿智鮮明可見。
但這樣的人,還是聽他姐的。
小寶心想,他要找個什麼樣的人呢?
去銀行查看存款,一串的零蛋驚掉下巴。這筆錢,足夠他一輩子過聲色犬馬的生活。
隻是當安安知道後,直接殺過來,要他交還所有。
小寶與安安兄弟相稱。二人一直不對付。
小寶勉強接受浮塵加入自己的家庭,卻不接受安安對自己的指手畫腳。
“那是姐姐的養老錢,給你買車買房,她住哪?讓她當伏地魔,你也好意思?怎麼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對外一直儒雅風流相稱的安安,對內,一直是個小炸炮。
一點就炸。
小寶氣壞了,“我又不知道。也不是我要的!”
“嗬。好處都拿了,還想立牌坊?罵你一句不要臉,你就喘上了?”
“你,你,你蹬鼻子上臉!”
“你就沒有臉!”
阿希與薛家輝做夢也沒想到,時隔幾十年,兩人還能因為小孩打架而碰麵詳談。
薛家輝感歎風水輪流轉。在生命最後還能看見這樣的輪回,也算奇妙。
阿希但笑不語。
這次見麵,二人再次成為朋友。薛家輝會約阿希釣魚,阿希會請薛家輝來家嘗嘗他的手藝。
浮塵依舊天南地北到處玩,每個月固定回去呆上一段時間,陪伴左右。
很快,薛家輝離世,九十三歲,走得很安詳。
安安也因為心血管病進了icu,浮塵拉著他的手,聽他喘著粗氣艱難道,“姐姐。對不起,不能陪你。”
浮笑著揉揉他的頭,“謝謝你,安安。”
安安笑著離開。七十七歲。
沒兩年,小黑得了腦癌,七十一歲走了。
浮塵一個人默默承受著。
阿希接她到身邊,默默照顧。很快,浮塵的記憶力消退得厲害,去醫院,查出老年癡呆。
她記不得什麼人,也不記得阿希。
但當阿希喊她時,“寶寶。”
浮塵會毫無顧忌地回一聲,“爸爸。”
她的脾氣與見識再一次回到小時候。頑劣,會追著青蛙跑;搶小朋友的糖吃,要他們定時上交零花,也會背著小書包去上學,結交新朋友,玩得歡天喜地。
阿希耐心地陪著浮塵,陪她玩耍;教她不要欺負小朋友,鬼朋友也不可以;每天早起送她去老年大學,又接她回來。
昏黃的路燈下,阿希背著輕如小孩的浮塵,聽著她的絮絮叨叨。
地上,兩個人影相依相偎,如年輕的爸爸背著幼兒園的小孩,也如健碩的爸爸背著年邁的老小孩。
這一年,阿希五十五歲。
浮塵:這一世,我在你我初見時的年紀遇上你,成為你的女兒。
阿希:這一次,我在你我離彆時的年紀再一次遇上懵懂的你,回到了最初。
阿希養著浮塵直到最後一刻。
當阿希離世後,浮塵似有所應,回頭,找著阿希的位置,喊一聲“爸爸”,亦離開了人世。
奈何橋上,阿希等著浮塵。他的容顏與前世離開時一摸一樣。
浮塵站在橋邊,變作小時候,向他跑去,跳起,撲到阿希懷中。
阿希抱住浮塵,笑著走下奈何橋。
“我先走,才能繼續做你爸爸。”阿希說蹲在地上,對小浮塵說。
浮塵笑語,“我不急。你先好好成長,再等著我的到來。”
二人相視一笑,抵著額頭,給彼此留下印記。
父母與子女是一種緣分。
下一次,他們未必是父女。
但是不急。
下一世,下下一世,總有一世,他們還能再一次,成為父女。
------題外話------
最後的結局溫馨了。開心。不知不覺又是兩章的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