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年紀的戴府教隻在入學第一天露過一麵,據說之後都是幾位訓導輪流上課。
第一天上課的王訓導是個看上去和藹可親的中年人,不僅上課認真,講解經義亦是深入淺出、旁征博引,據說為人處事亦十分公正。
他今日講的是《論語》,本以為已經徹底吃透了這本書的謝拾聽著王訓導的講課,又體會到許多新的東西,就仿佛前人注解,不同的注解給人不同的心得體會。
大概是謝拾明顯比其他生員小一截的外表過於醒目,上課時這位王訓導頻頻朝他看來,也不知是不是擔心他不能適應府學生活,總之,這份沉重的關照謝拾收到了。
換作其他十歲孩子,上課時頻頻被老師目光掃描,多少都會有些緊張,不過對謝拾而言這卻不算什麼,畢竟他從小到大都是這麼過來的,難道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他不曾受到絲毫影響,反倒是搖頭晃腦念書的聲音更帶勁了,看著就充滿了活力。
一堂《論語》講完,休息一刻鐘後,王訓導又換了新的內容,這回講的卻不再是四書五經,而是昨天開學的兩道四書題。
講題的同時,王訓導還拿第一名顧懷璋的文章做範文,從破題開始一路剖析,將文章好在何處,差在何處,哪裡有不足都一一道來。而在坐生員看上去皆習以為常,就連成為目光焦點的顧懷璋也平靜如故。
顯然此事已非初次發生。
對謝拾而言,這又是一記強有力的鞭策。從前享受此等待遇的向來都是謝拾,而今這等待遇顯然隻有府學頭名才配擁有。至於二十一名?平平無奇,泯然眾人而已。
王訓導在前麵講文章,平平無奇的二十一名坐在下麵認真聽著,前所未有的專注。
邊聽他邊點頭,不得不承認,顧懷璋目前的學問的確遠勝於他,文章嚴整而賞心悅目。不愧是在府學之中豪取第一的人物!
相形之下,他的文章雖然也漂亮,但未免顯得單薄了些,義理雖通卻不夠精深。
謝拾不免對排在他前麵的其餘文章都好奇起來,迫不及待想要了解彼此間的差距。
——想到自己居然隻是區區二十一名,學宮中還有二十位更優秀的生員,謝拾就仿佛回到了兒時那段瘋狂掙學分的日子,奮鬥之火熊熊燃燒,他整個人都燃起來了!
——卷之力,持續提升!
……
一上午的課下來,要問王訓導對哪位生員印象最深刻?
毫無疑問便是謝拾。
原本他刻意關注謝拾隻是因為從江提學口中聽說了對謝拾的誇讚與擔憂,再看他入學成績如此之好,心中不免為之懸心。
……江提學說得對啊,這樣的少年天才,我大齊未來的棟梁人物,若是因府學疏於管教而“傷仲永”,他都不能原諒自己!
必須重點關注,務必不能讓孩子長歪!
——抱著這樣心思的王訓導隻上了一堂課,心情就迅速從擔憂變成了振奮。
試問一個年紀小、長得好、上課又積極認真的孩子,換了哪位老師不喜歡?王訓導敢拿他大半生教書育人的經驗來擔保,他這輩子就沒見過如此好學的孩子。對方眼神中求知的期待與喜悅如此純粹。
下課後,見大量生員已經作鳥獸散,謝拾卻主動找到排名前列的生員,請求交換文章一覽,正要離開的王訓導腳步一頓。
他的思想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江提學說的什麼屁話!若是這樣的學生都能長歪,大齊的未來就沒救了!
這一日,除去必要的休息,謝拾的心思幾乎都用在學習上。除了少數幾人,大部分生員麵對謝拾的請求都大方地將自己的卷子遞給了他,這也讓他得以一舉掌握當前府學最頂端的一批尖子生的水平。
了解之後,他隻能再一次肯定:“府學果然人傑地靈!”至少在現階段,他這個二十一名實至名歸,還得愈加努力才行。
倒是姚九成眼看才認識的新朋友有著向“悶葫蘆”顧懷璋發展的趨勢,連忙將人從書山學海中暫時拉出來,順便叫上張宥,趁著飯後在府學裡逛了一圈,倒也讓謝拾對學宮諸多殿宇都有了了解。
這其中,他最感興趣的就是據說藏書萬卷的尊經閣——雖說他有學海,可在學海中指定垂釣是要耗費學分的,而隨機垂釣隻能當個樂子,哪怕偶爾釣出什麼珍貴的書籍,卻隻有一兩個章節,著實令人抓狂——不費學分就能淘書,何樂而不為?
不過這一天下來謝拾耗費心力不小,考慮到勞逸結合,他隻能暫時將尊經閣記在心底的備忘錄上,念念不舍地回了院子。
獨來獨往的顧懷璋在自己的屋子裡閉門讀書。謝拾與姚九成、張宥三人暫時無事,索性坐在院中閒聊,進一步加深了解。
姚九成家就在府城,姚家更是本地數一數二的大豪商,雖說不明白他為何選擇住讀,不過多半與大家族內部複雜的情況有關。
相較之下,張宥家中十分簡單,三代單傳的耕讀人家,其祖父與父親都是舉人。某種程度上說,謝家就在向這個方向轉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