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綢飄舞,明燈高懸。
絲竹悠揚,鼓點如雨。
伶人最後一抹百轉千回的尾音尚未消散,高低不齊的叫好聲已如潮水般連綿不斷湧起,同時響起的還有雷鳴般的掌聲。
足有四層高的登雲樓上人影幢幢,敞開式的大廳中央是可容四方賓客觀看的戲台。就在此時,就在此地,一場精彩的戲劇剛剛謝幕,觀眾還沉浸在演出中無法自拔。
“詞好,曲也好!”有長年累月聽戲的梨友如此讚歎,“老夫生平所未見也!”
還有人迫不及待地問:“這折子戲是哪位大家寫的?不知大家可還有旁的作品?”
而意猶未儘者是大多數,他們忍不住紛紛開口詢問下次演出時間,還想反複重刷。
一時間,登雲樓上下忙得團團轉,從掌櫃到小廝,一個個眉開眼笑、喜不自勝。不說彆的,隻憑到手的賞錢,再辛苦十倍都值得。
一樓正對戲台的一間包廂中。
“啪啪啪!啪啪啪!”
雷鳴般的掌聲響起時,包廂裡的人便迫不及待大力鼓起了掌,尤以劉氏最為賣力。
自始至終沉浸在伶人演繹的劇本中,直到劇終仍未回神的謝蘭,被鋪天蓋地的掌聲驚醒。此起彼伏的叫好聲響徹登雲樓。
謝蘭臉上是如墜夢中的恍忽。
她仿佛與台上謝幕的伶人一起,成為了視線的焦點,迎接著來自無數觀眾的喝彩。
等她終於回過神來,出現在視線中的就是自家親娘劉氏那張前所未有的燦爛笑臉。
劉氏並未察覺她的異樣,激動地一把抱住小女兒:“蘭姐兒,我就知道你行的!這戲寫得真是好啊,我女兒真有本事——”
劉氏眉飛色舞,讚不絕口。
謝蘭一時無措,不習慣劉氏如此熱情盛讚:“也不全是我的功勞。戲本子是彆人編的,演得好也多虧了戲班子……”
劉氏卻是一揮手:“這頂什麼用,要是沒有我家蘭姐兒寫的話本,哪來這出戲!”
她還不忘回頭征詢其他人的意見:“要我說你就是太謙虛了。拾哥兒、爹、娘、弟妹還有她爹,你們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大娘說的太對了!”
謝拾第一個豎起大拇指。全家人都知道這是他獨有的稱讚。
此時同一間包廂裡,除卻母女一人之外,還有謝大有與老徐氏老兩口,老大謝木,一房媳婦餘氏,以及領他們來的謝拾。
此前謝拾寫信回家邀請一家人到府城一起觀看《神仙誌》首演,共創美好回憶。這個邀請謝家人接受了,但沒完全接受。
三房一家沒有來。一來是鎮上的食肆離不得人,一來是龍鳳胎太小也離不得娘,帶上龍鳳胎的話又怕他們一路顛簸吃不消。
謝家老一謝林也不曾來。
前些日子他才接了一單給人打家具的生意,謝林索性便留在家裡看家。畢竟謝蘭隻是隔房侄女,其作品搬上戲台固然值得歡喜,
他這個叔叔倒不必非要跑這一趟。就連餘氏願意來府城都是探望兒子的因素占了大頭。
謝大有與老徐氏老兩口本也不打算來,免得浪費銀錢。奈何謝拾在信中舌燦蓮花,謝蘭也極力相勸,甚至直言一路花銷就從稿酬中出——孫子孫女都如此孝順貼心,要請兩位老人到府城遊玩,他們哪裡舍得拒絕?想到許久未見的孫子,一老終是咬牙同意。
於是便有了今日的一家出行。
哪怕早已知曉謝蘭寫話本賺了大錢,親眼目睹她的話本登上戲台感受卻又不同。況且《神仙誌》著實彆出機杼,來之前還嘟囔著對看戲不感興趣的一家人全程聽得津津有味,直到劇終仍然回味無窮。
一老嘴上亦不再埋怨浪費銀錢了。
如今看來,這一趟來得值!
他們毫不猶豫地附和劉氏的盛讚:“她娘說的絲毫不錯,蘭姐兒這戲寫的真是好!我瞅著都揪心,你說那戲裡的九娘……”
說著,一家人便討論起劇情來,老徐氏婆媳三人還忍不住連連向原作者謝蘭發問,謝蘭一一耐心作答。提及自己筆下的故事,她身上散發出無與倫比的自信光芒。
“一姐如今這樣真好啊……”
一旁的謝拾在心中默默欣慰起來。
胖狸貓情不自禁跟著欣慰點頭。
它也還記得當初蘇醒時宿主這位一姐還是個看著一點都不起眼的靦腆小姑娘呢。如今宿主成長了,當年的小姑娘也蛻變了。
剛剛點完,它猛然反應過來哪裡不對——這老父親一般欣慰的語氣,即視感未免太強。宿主這是在養姐姐還是養女兒呢?
渾然不覺即視感就來自自己的胖狸貓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