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5 章 分社(1 / 2)

暮春時節,揚花落儘。

三月初九,三名北地士子結伴遊學而來。而謝拾與徐守文恰隨何訓導出遊而歸。

過去一年,這樣的出遊對他們而言極為普遍。臨近府城的州縣都已被一行人走遍。天長日久,謝拾興致一起獨自出行也是有的。

此時回首看去,光陰未曾空度。就連他筆下的文字也如畫龍點睛般漸漸活了過來,空洞的經義有了閱曆相融才會愈精愈淳。

他曾與山野隱士坐而手談,勝則“落子無悔”,敗則“此局不算”;也曾投宿無門借住農家,夜半黃犬吠門,白日凶鵝追殺;

曾路遇綠林匪盜,幸得同行鏢師搏命相護;也曾麵對鄉民為雞毛蒜皮之事從爭吵上升到械鬥,全靠他憑三寸不爛之舌勸和;

還曾誤入人伢子老巢,不動聲色離開後,火速請來援兵……

如此豐富的出遊經曆,又有幾人可比?

“謝兄疾行一夜扣開府衙大門,大破白門村群凶,救得十三名被拐孩童之故事已被說書人編排成書,我等初入襄平亦有耳聞……”

雙方落座,互通過姓名,來訪的三名北地士子中,名為徐庭的年輕士子率先起了話題。

他佩服道:“謝兄高義!”

啊這?

提及此事,謝拾不禁沉默。

他是個閒暇時喜歡四處逛的人,想當初頭一回在勾欄瓦舍聽見說書人口中誇張到失真的故事時,謝拾眼珠險些瞪得脫眶。

???不懂就問,說書人口中這個仿佛戰神轉世的家夥是誰啊!

不就是意外出遊至小山村,意外從自己逗弄的孩子口中聽出不對勁的蛛絲馬跡,而後大膽假設小心觀察,發現村中窩藏人販子,於是不動聲色回府城報了個案嗎?

——撞破人牙子交易現場,憑一己之力逃出重圍又帶大批官兵包圍罪惡老巢什麼的,沒有的事!圍剿之時,為了救出被拐孩童,不惜仗劍七進七出什麼的,沒有的事!言語如刀噴得人牙子氣血上湧,或當場昏死,或跪地懺悔,完成另類教化什麼的……統統都是沒有的事!

說書人的想象力未免過於豐富……什麼諸葛武侯與長阪坡趙子龍的結合版啊?!

總而言之,以上均為杜撰。

偏偏即便他澄清真相,依舊有許多人因為說書人的故事太過精彩而選擇相信虛假版本。

看著麵前青年臉上由衷的欽佩之色,謝拾用一看就不知道解釋過多少遍的簡潔言語講述了一遍實情,再度鄭重聲明:

“……我隻是在發現不對後到府衙報了個案罷了。萬萬擔不得如此盛譽!”

……最多最多,就是在官兵圍剿時帶上何訓導贈他的一柄良弓,守在從村中孩童口中得知的小路路口——他也是臨時想起,官兵都已出動,隻好自己上了——恰好撞上幾個倒黴鬼,又放了幾支冷箭而已。

此外就是事後寫了一篇言辭犀利的雜文,將拆散人骨肉至親者批判得體無完膚。順便發表

了一丟丟辨識人牙子的小貼士——大都是來自於「學海」中的資料總結。可見古往今來諸天萬界,許多罪惡總是難以根除。

回憶一遍自身所作所為,謝拾萬分篤定地點頭:他隻是作了一點微不足道的貢獻。

反倒是虛假版本的故事吹得他臉紅,想到如今襄平的說書人和戲班子都與肖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謝拾不吝用最壞的心思揣度起來:定然是肖瑞雲故意讓他社死!

——自從肖瑞雲騙走他二姐,前者在謝拾心中的形象從此便與正直二字再無關聯,反而與詭計多端和底線靈活掛上了鉤。

雖則如此,肖瑞雲依舊是致知社重要成員,肖家的四海書肆亦負責《致知集》的刊印,二人某種程度上依舊是知交好友,隻是相較於最初,如今關係更接近損友。

於是,謝拾信誓旦旦地表示,這離譜的傳言一定是肖某人的另類報複:“……當初二姐送我《少年遊》時他就羨慕壞了!”

聽他如此揣度的係統哭笑不得。

……莫非這就是偷家之仇,永生難忘?宿主明知道肖瑞雲和謝蘭婚後便遊曆在外,壓根不可能有功夫在背後做這種事才對。

不過算了,隨他去罷。胖狸貓默默想道:總得讓難為情的宿主有個發泄渠道嘛。隻是被念一念,肖瑞雲又沒有什麼損失!

言歸正傳,相識不過短短半日,謝拾便與前來遊學的徐庭三人熟絡起來。尤其是徐庭,這是個英氣勃勃的青年,雖有秀才功名,一眼看去卻更像是將門虎種。二人一路暢談,從解救被拐兒童聊到詩詞歌賦琴棋書畫,聽說謝拾精通箭術,他明顯來了興趣。而陪坐的兩名士子亦顯而易見地精神起來。

聊到興起,謝拾領著三人一同前往射圃:“觀徐兄射術不俗,不如切磋一二?”

他興致勃勃地提議道。

從徐庭的姿勢就能看出這是個高手,謝拾在府學待了五年,周圍儘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還是頭一回遇上能在這一點上與他交流的同輩,他的目光亮得驚人。

徐庭同樣對他很感興趣,當下爽快答應:“好,比就比!不如以二十矢為限?”

畢竟射箭其實是個體力活,他倒是有餘力射出更多箭,卻要顧慮謝拾這少年郎。讀書人所謂的精通射術想來是有些水分的。

謝拾一眼就看出了徐庭的“禮讓”,倒是沒有被輕視的不悅,他隻是屏息凝神,張弓搭箭,而後一箭又一箭,箭出如流星。

二十矢射完,例無虛發。

每一箭都穩穩命中靶心。

“好!”三人不約而同拍掌,與徐庭同來的李重明與蔣定連連大讚,“謝兄這一手,許多長在邊塞的士卒都遠不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