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其大知也與……”
《中庸》這段出自孔子之口,稱讚舜有大智慧的話語,想來沒有哪個考生不明白。
而孔子對舜的誇讚中包含幾個方麵,一是舜喜歡谘詢和訪察眾人的想法,即便十分淺顯卑俗,二是他對人與人的詆毀之言隱匿不提,隻宣揚其中好的見解,且聽取建議後,往往能在極端之間選取適中的方案來治理百姓……正因如此種種美德,孔子最後才感歎:其德化如此,難怪被稱之為“舜”!
《諡法》有雲:“受禪成功曰舜,仁義盛明曰舜。”這個諡號無疑彰顯其充沛道德。
值得注意的是,這道四書題考的是一整段,而不是其中某一句。因此,若是隻圍繞孔子稱讚舜的某一美好品德落筆,未免想得淺了,破題果然是落在“大知”上!
隻是每個人下筆的切入點有所不同,謝拾選擇的切入點是舜聽取天下人之言的大智。
“……不持一己之聰明,而以天下之聰明為聰明,故其聰明愈廣。不持一己之智識,而以天下之智識為智識,故其智識愈大。舜之所以為大智者,以其不自用而取諸人也!”*
謝拾發自肺腑感歎一聲。
一幕幕畫麵在他腦海中浮現,先後跟隨徐夫子和何訓導學習《中庸》時二人對經義的講解,自己做過的筆記與文章……還有他與致知社眾人整編《致知集》的場景。
——天下義理無窮,而一人所知有限,真正的大智者,其智慧定取之於眾生!
謝拾不知不覺揚起唇角。
回過神來,錦繡文章已成!
他擱下筆,將草稿收到旁邊,從狹窄的號房裡往外看去,隻見天邊紅雲似火。就連視線中老舊的灰白牆壁都染了一層霞光。
距離黃昏至少還有一個時辰,約摸午間吃飽睡足,謝拾此時仍是神采奕奕,精神充沛,他索性翻出四道易經題,動筆開寫!
謝拾對四書記得滾瓜爛熟,對《周易》一書則是倒背如流。四書他尚且理論大於實際,《周易》卻是理論實際完美結合。
對易理剖析如流自不用說,從前他還不時便會摸出銅錢給人起一卦呢!偏偏其言必有物,府學生員見了都不得不歎服。
一般卜師隻是停留在裝神弄鬼的階段,謝拾已將易理與哲學相融,與其說是算卦,不如說是以理服人。這等大招雖不常用,卻足見他於《易》之造詣。而與四書相比,其功底尤勝之數倍不止!
歸根究底,揣著目標而讀的書,與發自本心喜歡研究的學問,本就不可相提並論。即便同等努力,感悟亦有高下。
至少在目前層次,謝拾尚未遇見與之匹敵者,此番鄉試,他敢誇言一句於易經一房全無敵手。
天色漸漸昏暗,謝拾四篇經義才作完兩篇,此時興致正高,滿腔文思宛如滔滔而起的大江大河,就要酣暢淋漓滾滾而落。
他想也不想便擎起燭火,一手翻出一張空白草稿,一手執起筆,洋洋灑灑繼續寫。
許是草稿本就不講究,許是情緒正酣,隻見他運筆如飛,筆下的每一個字都龍飛鳳舞,落在紙上的瞬間好似要活起來一般!
飽蘸濃墨的毛筆仿佛在宣紙上起舞。
而手執毛筆的少年渾然忘我,搖曳的赤色燭光倒映在他漆黑的瞳孔中,照亮了狹小的號舍,亦映照出他筆下的璀璨華章。
十年治《易》,熔作一爐!
燭火不知何時已經燃儘。
而謝拾將筆一擱,幾l乎要放聲大笑,高呼一聲:“易經一房經魁,舍我其誰?”
就在他差點笑出聲的瞬間,一道聲音冷不丁響起:[宿主,你真的一點不餓嗎?]
胖狸貓的語調聽上去頗為幽怨:[吃飯不及時易傷身,就算是科舉也要注意啊!]
這一聲及時的提醒令謝拾從方才那等“如癡如醉?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的狀態中清醒過來,頓時發覺五臟廟搖搖欲墜,全部心神都集中到了仿佛不斷蜷縮的胃部,他下意識捂住了肚子。
前所未有的饑餓驅使謝拾行動起來。
翻出貢院提供的炭火、銅爐,以及自備的梗米、肉脯,謝拾動作熟練地煮起粥來。
至於他為何如此熟練?不得不點名大功臣胖狸貓。若無後者主持的百分百模擬鄉試,謝拾又怎會提前精通這門技藝?當初數次模擬鄉試對謝拾造成的最深刻印象除了臭號之威,當屬考場三餐之不便。
糕點果脯等物謝拾自然喜歡,可一日三餐隻吃這些“零嘴”,換了哪個長身體的少年都受不住,更何況鄉試本就極為耗費精力,再不能及時補充,豈不是損耗元氣?
謝拾隻好學會了煮肉片粥。反正貢院有提供一應用具,本就是方便考生生火用飯。隻不過生員們大多沒這個心思在做飯上浪費時間,都是草草啃幾l塊糕餅饅頭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