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展信佳。見到這封信時,想來侄兒L侄女已經出生,弟在外遊學趕不及為侄兒L侄女慶生,隨信附滿月禮一份……]
[我與石頭已離開汀州府。順便一說,石頭請我替他起名,如今該叫他張磐了。我二人一切都好,前幾天還發掘出一個天賦不錯的讀書苗子。此事說來話長,中間還牽扯一樁鬨劇,講來實在荒唐可笑……]
[……這田家村貧瘠一如昔年二橋村,村民卻愚昧者眾,不及二橋村鄉親明理。秋娘之危機雖已化解,然則回想起來我心中總難免有諸多遺憾,思來想去唯有與二姐傾訴,二姐向來知我,必然能懂的罷?]
[……此事本已告一段落,我與石頭重新上路,想不到抵達縣城次日竟被當地縣衙請去作證,參與審理此案……那騙子扛不住殺威棍,當堂招供,之所以謀財害命,竟然是被當地一富戶的管家所收買。]
[此人與秋娘的娘家黃家本是同村,得知秋娘新寡,惦記其美貌,於是在黃家與富戶之間牽線搭橋,事成後富戶得一美妾,黃家得大筆聘金,而此人則借此得到主家的賞識——從始至終,無人理會秋娘的想法,五十歲老頭還惦記妙齡少女,其父母兄長亦見錢眼開、賣女求榮,真真是厚顏無恥!沒想到秋娘抗拒不從,又因身懷有孕跑回婆家,納妾之事告吹。富戶深覺丟臉,管家亦受申斥,還被罰了一筆月俸。此人心胸狹窄,始終耿耿於懷,得知秋娘與婆母不諧,遂心生歹念,設下奸計。]
[雖則此人被押入縣衙後痛哭流涕,自陳不過是一念之差,隻是給那道士十兩銀子讓其自由發揮汙蔑秋娘。殊不知“一念之差”險些造成一屍兩命,損毀一位無辜女子的清白,其陰險惡毒簡直令人發指!]
[秋娘僥幸因我得活,可世上如她這般的女子又有誰人能救?今日深知女子活於世間何等不易,不是在婆家受丈夫婆母鉗製,便是在娘家被父母兄弟擺布,到頭來命運竟是全然不由自主!二姐不知,我如今當真慶幸生在謝家、生為男兒L,慶幸擁有開明的師長與可親可愛的手足……]
[不知二姐近日安好?憑虛客發展如何?侄兒L侄女可好?肖慶之待你可好?若有受到絲毫委屈,二姐萬萬不可隱忍。雖然父母殊亦,你我之間的情分卻不輸於同胞姐弟,弟雖遠在千裡之外,亦惦念二姐。]
午後的陽光透過半開的窗照入房內,半遮半掩的床帷裡,靠坐著一道明豔逼人的倩影。她垂著眼簾,纖細的手指在書信上來回摩挲,一封長長的書信終究讀到了底。
“拾哥兒L果然還是老樣子……”笑歎一聲,謝蘭小心翼翼將書信重新疊好。
“墨香!”
她喚了一聲。
立刻便有一名俏麗的婢女應聲而入,態度畢恭畢敬地問:“少夫人有何吩咐?”
儘管已嫁入肖家數年,不過謝蘭大部分時間都與夫君遊曆在外,在肖家呆的時間不多,是以至今起初並不適應大戶人家的生活,習慣親力親為的她本不喜婢女伺候,不過在家待產這數月
間她已漸漸適應了。
心中雖依舊有些彆扭,麵上她卻不會表露,此時隻是自然地將信遞過去,她輕聲吩咐道:“替我把這封信收起來罷。”
“是,少夫人。”
墨香脆生生應了一聲,轉頭便熟練地從衣櫃中抱出一個沉甸甸的紅木匣子,其上是精致的雕花,打開匣子會發現,其中已整整齊齊碼了一疊書信,今日又添了一封。
謝蘭又吩咐墨香抱來女兒L,尚未滿月的小嬰兒L乖乖依偎在她懷中,不哭不鬨,隻睜著一雙黑葡萄般的眼睛,小模樣煞是惹人憐。
她翻出謝拾寄來的銀環扣在女兒L胖乎乎的腳腕上:“這是二舅舅送給囡囡的哦。”
小嬰兒L好奇地翹起腳丫子,就要往自己嘴裡塞,謝蘭忍不住蹭了蹭她的小臉蛋,親昵地埋怨起來:“哎,小麻煩精,自從家裡有了你,這幾年都不用想著出門了。”
生產不過旬月,謝蘭如今尚不便出門,倒是從謝拾寄來的書信中見識到廣闊天地。
其中有些她去過,有些卻不曾。
“野慣了”的謝蘭不禁蠢蠢欲動。
遺憾的是,如今的她和肖瑞雲都做不到說走就走了,總不能把話都不會說的女兒L丟在肖府,交給隔房的叔叔嬸嬸照顧罷!要出門的話,怎麼都得等女兒L長幾歲再說。
彆說出府,她如今床都不怎麼下呢!於是謝拾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寄來的書信成了謝蘭排遣寂寞、見識外界風光人物的渠道。
黃秋娘的遭遇令她心生感觸。
謝蘭亦為人母,與秋娘很是共情。試想若是有人用如此荒唐的理由對她們母女下手,她自問便是與之同歸於都不為過。
“拾哥兒L到底心善,且男女有彆,不便摻和太深。”謝蘭這般想著頗為遺憾,“要是我也在場,非扇那老太婆幾巴掌!”
隻能說謝拾對她知之甚深,得知此事的謝蘭氣憤過後第一反應就是寫話本。不能飛到千裡之外,與自家堂弟和受害者並肩作戰,她隻好用筆儘情排解心中的憤怒,現實中扇不了的巴掌,話本子裡扇就是了。
反正被拘在房中無事可乾,謝蘭情緒起伏之間,竟是有源源不斷的靈感噴發出來。
……
除了書信,謝拾還寄來不少文章。肖瑞雲第一時間將之與致知社的一眾成員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