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殿後知後覺似的,開始緩緩坍塌。
落石紛紛而下,一名銀發年輕人步入其中。
他沒有騎馬,沒有拿聖器,沒有刀劍,甚至神袍法衣都沒有,隻穿著最普通的、屬於小王子府中仆從穿的素白襯衫。
蘭斯一眼就看到了昏迷倒地的路加。
他瞳孔驟縮成一點針尖。
少年微微起伏的胸口映照在他眼中,隨著輕微的一起一伏,那些證明蘭斯還活著的物質一點一滴彙入他的瞳孔中。
——他終於找回了屬於他的靈魂。
光罩在路加周圍升起,既不會傷到魅魔化的路加,又能抵禦落石。
他暫時不能擁抱他,因為攻擊性的聖力會對魅魔造成痛苦。
蘭斯將視線轉向歐西裡斯,幽綠色的雙眸盛滿凜然怒火。
被奪走的、被侵犯的、不可饒恕的——
磅礴聖力在他身周醞釀,白衣獵獵鼓動,連神殿中的空氣都在為之顫抖。
聖力運轉到極致,他綠色的虹膜被聖力點燃,化作璀璨的金色。
歐西裡斯看著蘭斯,像是從他靈魂深處發現了什麼一般,雙眸露出了驚訝之色。
然後他忽然笑了。
一改此前優雅儀態,縱聲大笑,笑得停不下來,幾乎要笑出淚來。
“原來是你。真是太有意思了。”
他說了一句蘭斯聽不懂的話。
不過蘭斯並沒有想聽懂的欲|望。他神色冷峻,指尖牽引萬點聖火,如流星墜落般砸在歐西裡斯身上。神殿穹頂的夜空仿佛墜入一顆驕陽,整座神殿煌煌如明日。
吸血魔強大的身軀如紙殼般燃燒,一點點焚作飛灰。
臨死關頭,歐西裡斯卻並無驚慌之意,仿佛這具迅速衰竭的身體並不屬於他自己。
他改變了主意。
這個人類擁有光明神的神魂,肉|身無法被殺死,隻有他甘願墮落,自毀靈魂,才有消滅的可能。
而讓神魂墮落的方法,眼前不就有一個嗎?
“我會回來。我還有一場好戲要看。”
惡魔從路加身上收回視線,微笑著說。
“——看你如何墮入深淵。”
“叮”地一聲,銜尾蛇戒指掉在灰燼之上。
一縷黑煙從灰燼中升起,蘭斯眉頭微皺,伸手在路加身周布下層層防護光罩,卻沒想到那黑煙直衝自己而來。
黑霧撞入了蘭斯的身體,穿透後背而出。
未知的力量燒蝕了他的衣物,露出了胸腹和脊背,但並未造成任何身體上的損傷。
“好好享受我送給你的‘禮物’吧。”歐西裡斯的聲音在他腦海中回蕩。
蘭斯隻微微晃了一下。
他無意探究惡魔的“禮物”讓自己受到了什麼損傷,滿心裡裝著的都是殿下。
他不知道,一顆詛咒的種子已經在心底埋下,假以時日,必生根發芽。
蘭斯抱起了路加,那雙惡魔翅膀已經長大了太多,成為了他們擁抱的阻礙。
他在書中隻學過如何殺死惡魔,如何砍下它們的翅膀讓它們無法逃離,卻沒學過如何安撫收攏這雙翅膀,完整地將它們納入懷中。
蘭斯摸索著翅膀的骨骼構造,他動作輕柔,緩緩彎折關節,將它們儘量收束起來。
他發現除了最接近背部的那一段骨骼以外,蝠翼皮膜和末端的小骨頭都非常柔軟。
觸摸的時候,翅膀末端敏感地顫抖,細小的血管分布其上,比蘭斯的手更溫暖。
——它們是殿下的一部分。
現在殿下臥在他懷中,眼尾掛著一顆淚水,臉色蒼白如同薄紙,一觸即碎。唇角尚留血跡,淒慘得過分。
蘭斯目露心疼,俯下身去。
“唔。”
路加被口中的異動驚醒,某一瞬間他以為還是那些黑色的霧氣,但很快他便看到了熟悉的綠眼睛。
從來沒有這麼深過,把每一個角落都染上他的氣息,貪婪到就連外圍吐出的血跡都沒有放過。
他有些難受。
路加推拒蘭斯的肩膀,動作虛弱無力。
體會到那力道的過分微弱,蘭斯目光波動,很快做出了決定。
“喝掉。”他道,“會感覺好一些。”
在路加懵懂的目光中,他咬破舌尖再次俯下身,將血液灌入少年口中。
路加完全不懂他為什麼要喂自己鮮血,直到他被壓著嗓子灌下一口。
——好美味。
隨著血液飲下,他體內的枯竭感迅速退卻,魔力流淌進他的血管中,推拒的手變成了鼓勵。
他戀戀不舍地索取著力量,直到這個血腥味的吻結束。
神殿快要塌了。
“……戒指。”路加神誌清醒了很多。
蘭斯淡色的薄唇染了人血,斑駁的豔紅,如同含著玫瑰花瓣。
他撿起掉落在一邊的銜尾蛇戒,戴回路加手指上。
路加抿了抿痛到發麻的嘴唇,發現原來矗立在神殿中的荊棘王座和祭台都消失了。
祭台消失的不遠處,還躺著被歐西裡斯捉來準備喂養他的青年。
無辜的羊羔,受魅魔特性引誘,路加不覺得他真心想冒犯自己。
“諾亞。”他示意蘭斯去救他。
然後路加感覺到了蘭斯的僵硬,對方突然收緊的手臂勒得他發疼。
路加以為他誤會了自己的意思。
“救他。”他補充道,“不是殺人滅口。”
蘭斯直接抱著他向外走去。
“蘭斯?他還……唔。”
質疑的聲音卡在喉嚨裡,路加整張臉都被按在蘭斯的胸|膛上,更重要的是——他的尾巴被握住了。
尾巴是惡魔最脆弱的部位之一,路加就像被揪住了後頸皮的貓,全身都炸起了寒毛,軟軟的什麼都說不出了。
書上曾說在與惡魔近身格鬥時可以攻擊它們的尾巴,這個弱點顯然被蘭斯活用到了其他地方。
趁他失語之時,蘭斯從馬背上抽下一件鬥篷,將路加整隻包裹其中。
外麵的人聲逐漸嘈雜,路加聽到王室騎士團的人湧了上來,有人發現了神殿裡的諾亞,將他救了出來。
路加鬆了口氣,又想到安其羅遭遇到吸血魔之後可能發生的事,心中愈發沉重。
——就連他自己也自身難保。
路加不知道自己何時能變回人類,不知道自己“能否”再變回人類。
甚至下一秒他就可能被拖拽著翅膀扔在地下,在人們驚恐厭惡的眼神中砍成碎肉。
而現在越來越多的人類向他圍過來,他隻能蜷縮在蘭斯懷裡,生怕露出半點翅膀。
荒誕,他自嘲地想,惡魔竟要向它的宿敵聖職者尋求保護。
但以他現在樣子……蘭斯真的還會保護他嗎?
似乎感受到了他的不安,蘭斯手臂收緊,再次掖緊鬥篷,又輕輕拍了拍路加的背。
一個簡單的小動作,路加心中的疑慮卻莫名消失,瞬間安下了心。
有人攔在蘭斯身前,是王室騎士團團長。
“請將小王子殿下交給我們。”騎士團團長神色複雜地看著蘭斯,“我們奉陛下之命前來營救殿下,務必將他安全送回王宮。”
蘭斯直接越過了他。
“不必了,我會帶走殿下。”
“等等。”另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是教皇派來的主教,“小王子殿下為何不說話?那隻惡魔極為強大,或許在殿下身上留下了肮臟的東西。出於謹慎起見,請允許我為殿下淨化祈福。”
路加眉頭皺起。
又是教廷。
隻要主教再接近一些,即便隔著鬥篷,也能感受到他滿身遮不住的黑暗氣息。
路加緊貼著蘭斯的胸膛,心臟砰砰快速跳動,在精神極度緊張的條件下,他也聽到了蘭斯的心跳聲——
沉緩,平穩,讓路加想到了暴風雨中的鯨魚。
隻聽蘭斯淡淡開口:“惡魔沒有對殿下做什麼,殿下身上很乾淨。他隻是太疲憊了,正在休息。請您不要打擾他。”
“那麼請讓我確證一下。”主教不依不饒地說,顯然從教皇那裡領到了什麼特殊命令。
隻要他再靠近一步,就能……
主教剛一抬腳,卻像木偶一樣僵直在這個動作上,無法再移動半下。
蘭斯的聖力禁錮了他的動作。
一個主教,輕而易舉地被名不見經傳的奴隸碾壓得動彈不得。
主教臉色漲紅,眼睜睜看著蘭斯抱著鬥篷裡的東西,翻身上馬。
“您沒有資格質疑我的判斷。”蘭斯淡淡垂下睫羽俯視這些阻攔者,眼神冷若冰霜。
隻是一個奴隸,未免太過囂張。
騎士團團長慍怒。
他剛要拔劍,忽然想到麵前這個人不再是能隨意冒犯的對象。
今日晨起時蘭斯還是罪臣之子,是卑賤的奴仆;而現在,他是教皇親自求請的光明神眷顧之人,是以一人之力抹殺惡魔的聖力使用者。
但國王的命令不可違背,忠誠讓騎士團團長打算再次上前阻攔。
他的下屬騎士拍了拍他的肩膀,欲言又止。
在他的示意下,騎士團團長看向馭馬向前的蘭斯。
惡魔臨死前的詛咒將蘭斯的襯衣腐蝕出一個窟窿,顯露出健美的背肌。
——在那瑩白無暇的皮膚上,盤踞著一朵張揚的黑玫瑰。
騎士團團長身心劇顫。
玫瑰是小王子的標誌,那不過是最普通的奴隸紋身。
但所有騎士見到那纏繞在脊椎上的玫瑰時,腦海中都不由浮起一個念頭——
如果那個人想帶他的玫瑰離開,任何人都無法阻攔。
在他怔愣之時,蘭斯已經帶著他的殿下馳遠了。
作者有話要說:騎士團眾人:好大一口狗糧,嘶。
來了,淫|紋(?)要掉馬(?)了。
下一章超甜=V=
PS,魅魔的力量源泉是愛,愛不僅包括男女之愛,還包括親情友情的愛(瘋狂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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