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2 / 2)

這哥婿好像十分有信心的樣子,也許自己說話該和軟些,聽說讀書人都有股倔氣在身上,種子萬一不能發芽,他家哥婿不會氣厥過去吧?

不同於雲爹,雲清對葉崢所說接受良好。

無人的時候他解釋給葉崢:“爹隻是為人嚴謹,畢竟田地之事,事關重大,希望阿崢不要覺得爹是有意唱衰。”

葉崢握著雲清的手捏啊捏地吃豆腐,滿不在意:“我怎麼會怪爹呢,我隻是希望做出一番成果,讓阿爹相信這辦法有用,能支持一下我,要知道畝產實在太低了,農民苦啊。”

雲清覺得他家阿崢身上有種獨特的悲天憫人的氣質,這是村裡人所不具備的,但這樣的阿崢,他更喜歡,簡直移不開眼。

接下來都是秋高氣爽的好天氣,葉崢每日早起第一件事就是去看他的種子,觀察觀察稻殼,再灑上一些水保持濕潤。

這樣培育著,第三天一大早,葉崢照舊翻開覆蓋的稻草,驚喜地發現裡頭嫩黃嫩黃一片,他的稻種發芽了。

雖覺得自己不會失敗,但看到嫩芽的一瞬間,葉崢還是大大鬆了口氣,多謝老天爺給麵子,沒讓他折戟在這第一步上。

自家哥婿浸過鹽水的稻種發芽了!

沒有被鹽水泡死,真發芽了!

這在雲家算是個大新聞,雲爹雲清雲羅氏都來圍觀這件盛事。

幾人頭碰頭,把一片嫩芽團團圍住,換了各種角度全方位圍觀,好在這隻是稻芽,若是個人,估計要被那毫不留情的視線看死了。

雲羅氏嘖嘖稱奇:“浸了鹽水的種子可還行?我以為得被燒死呢。”

“娘,調配鹽水的時候要小心,不能調太濃了,不然稻種真有可能被泡死,不過這很簡單,我指點一下您就會了,要不娘也試試?”

雲羅氏連連擺手:“我就算了吧。”

她推推雲爹:“老頭子要不你試試?”

雲爹定定看了稻芽幾十秒,終於點下了能屈能伸的頭顱。

大家夥看完稀奇,葉崢重新給稻芽灑上水覆蓋起來,芽還太細太嫩,再長段日子粗壯了才有用。

接著一群人就離開柴房,葉崢教了雲爹鹽水的配比和挑選的要點,讓他自己也試一試,自己拉著雲清出門散步去了。

這幾天心裡擱著事可悶壞了,結果一出,果斷得出去散散悶。

二人牽著手,一路看著小花小樹聊著天,不知不覺走到小河邊。

葉崢才要攛掇著雲清給他釣龍蝦,就見到河跟前站著個人,要往河裡倒。

雲清的反應比葉崢還要快,當即一個箭步上去把人攔住了。

葉崢眨了眨眼,對雲清的速度有點不可思議,這裡到那裡,少說也有一百米吧,雲清是怎麼做到突然出現在河邊把人救下的?

不過此刻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有人差點落水。

葉崢也一陣小跑過去看有啥可以幫忙的。

就見那人背著身,不聲不響,靠在雲清懷裡也不說話。

葉崢一看就擰眉。

這人誰啊,被人救了連句謝謝也不說,還賴在他家清哥兒懷裡裝死,清哥兒身上香香,懷抱溫暖又舒適,靠上癮舍不得出來了是吧?

那是我的!

嗐呀葉崢這暴脾氣,二話不說擼起袖子就要把人撕巴出來。

誰知卻被雲清攔住了。

雲清衝他搖搖頭,將人改抱為托,讓他的臉露出來。

葉崢這才看清,這人的身形又瘦又小,仿佛常年吃不飽飯似的,那露出來的臉上兩頰凹陷,肌膚蠟黃,瘦得隻剩兩個眼眶子了。

他倒還睜著眼,隻是這雙眼看上去十分空洞,透著一種被折磨過後疲憊和麻木。

這人?

葉崢立刻覺得不對勁,他看一眼河邊,岸和水之間並沒有滑塌的跡象,反而有幾個直衝水麵而去的腳印。

這人不是落水,竟是……尋死?

雲清拍著這人的臉:“草哥兒,感覺如何,說句話?”

葉崢忽然想起來,他祭拜那天和雲清回來,路過一間茅草房的差點被個碗砸腦袋上,那時候衝出屋子哭的哥兒,就是這個草哥兒吧,就不知後頭發生了什麼,草哥兒竟然要尋短見。

草哥兒被雲清這麼一拍,仿佛回過魂來,也不吭聲,掙紮著重新爬起來,又要往那湖麵奔。

雲清力氣多大啊,見他還有投死的意思,忙一把拉住了:“草哥兒,你到底怎麼了,有什麼想不開的和我說說。”

葉崢也不能和尋死的計較,隻得開解:“好死不如賴活著,高低你還有個孩子,不為自己想,也要為了孩子想想。”

草哥兒原本一門心思就要死,直聽到葉崢說起孩子兩個字,麻木的臉上才有了點哀痛的表情,嘴唇翕張了兩下,哇地一聲哭出來:“他,他在外頭欠了賭債,被人打上門來還不起,要把孩子賣了——嗚,豆子,是阿爸對不起你,阿爸沒用,保護不了你啊——”

草哥兒的親爹劉老實是個爛賭鬼,在鎮上賭坊欠了十兩銀子,恰逢草哥兒男人死了,男人的哥嫂霸占了屋子,把草哥兒掃地出門,草哥兒帶著兒子無處可去,隻好回了溪山村投奔親爹劉老實。

那劉老實輸完了家裡的田地銅子兒,被追債的人天天堵著打,正愁得滿頭包,一見到草哥兒可謂是見到了活路,草哥兒在家還沒過三天,劉老實就以八兩銀子的價格把他說給了鄰村一個六十七歲瞎眼瘸腿的老漢,草哥兒不從,劉老實就天天打他,把他打得身上沒一塊好肉,差點就給打死了。

也是草哥兒命不該絕,那鄰村老漢聽說不小心得了風寒,纏綿病榻一個月後竟然去了,老漢一去,說好的八兩銀子自然泡湯。

那劉老實氣得在家直罵草哥兒沒用,緊趕著又尋摸人家要賣草哥兒,但接連兩任都是和草哥兒扯上關係後才去的,不知咋的,草哥兒竟傳出個克夫的名聲,這樣一來,誰還敢要草哥兒,就算劉老實把聘禮錢降到了五兩、三兩,為了小命著想,也沒人敢要草哥兒了。

雖有個不好聽的名聲,但草哥兒心裡其實是鬆了一口氣的,終於不用被賣了。

誰知一見草哥兒身上榨不出油來,劉老實就把歪腦筋動到了草哥兒今年才三歲的兒子李豆子身上,聯係了人牙子,要以二十兩銀子的價格把李豆子賣了,午後人牙子就要上門了。

“這個黑心臟肺的劉老實。”雲清皺起了英挺的眉毛,有點上火。

葉崢也氣不打一處來。

不過他又瞧稀奇似的瞧著雲清,雲清的性子一貫雲淡風輕,頗有點鄉居隱逸者的味道,能惹得雲清說出這樣的話來,那劉老實可見是個什麼垃圾。

草哥兒還在嗚嗚地哭,雲清揉著他的頭安慰。

葉崢聽得有點心煩,既有對劉老實的,還有少部分是對草哥兒本人。

也許有人會說葉崢是個現代人,對古代父權壓迫下的社會沒有深刻體會,可是葉崢卻覺得,那爛賭鬼劉老實賣兒賣女,這都賣上孫子輩了,難道就任由他賣,還不反抗嗎,光哭有什麼用?

雲清對阿崢的情緒很敏感,他想了想,故意對草哥兒說:“你這樣跑出來死了,豆子被賣前豈不是連阿爸最後一麵都見不著?”

草哥兒隻流淚,不說話。

葉崢實在沒忍住,道:“你這都有尋死的心了,難道還不敢豁出去和他拚了?”

這話讓草哥有了點反應,抬起滿是淚水的臉:“……拚,拚了?”

葉崢略感不耐:“是,你連兒子都不管了跑出來跳河,心裡還有什麼顧忌?”

草哥兒又低下頭,眼淚斷線珠子般掉下來:“我打不過他。”

葉崢覺得有些人的腦子就是不開竅。

“你這麼大個人怎麼就打不過了,拳頭打不過就上指甲,上牙齒,赤手空拳不行就上鋤頭扁擔柴刀,再不行等那老狗睡著了被子蒙頭打他個半身不遂,看他還怎麼出去吃酒賭錢!”

這草哥兒雖說是個哥兒,但雲清也是哥兒,葉崢很明白哥兒從生理上並不比漢子缺什麼,那劉老實葉崢依稀見過一回,是個又乾又黑的癟老頭,既想著豁出一條性命,沒有打不過的,端看能不能過了心裡這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