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2 / 2)

當然,他也知道自己有點厚臉皮了,雲家一切都井井有條的,說明這點事情雲家人自己做得來,並不需要花糧食給他一口飯叫他來幫忙,然而厚臉皮就厚臉皮吧,他喜歡雲家的氛圍,喜歡雲家每一個人,哪怕被人瞧不起,他也想留下來。

當然,他隻會每天上工的時候才來雲家,絕沒有在雲家小院住著的意思。

雲羅氏聽了這話有點猶豫,她挺可憐草哥兒這孩子的,也憐惜豆子,家裡如今倒的確有幾樁事情可以讓草哥兒幫忙,但雲家小院裡有不少哥婿鼓搗出來的東西,雲羅氏雖是個鄉村婦人,也知道這些東西若流到外頭去可能會引起的軒然大波。

與這點憐惜之情比起來,當然還是自家人重要,這點雲羅氏還是分得清的,所以她做不了這個主。

正想著怎麼婉言回絕,葉崢從屋外走進來,對草哥兒道:“你想在我家幫忙?”

草哥兒不敢看葉崢,局促著點點頭:“我,我想報答你和清哥兒的救命之恩。”

又鼓起勇氣道:“我什麼臟話累活都能做的,喂豬、喂雞、清理豬糞、堆肥、挑水、劈柴,彆看我瘦,我力氣大著呢,吃飯我也不會吃很多的,用不著白米,雜糧窩頭就成……”

葉崢卻擺擺手打斷他的自我推薦:“不,若要留你幫工,自然要給你開工錢。”

草哥兒剛想說真不用工錢,葉崢卻再次打斷他的話:“你先聽我說完。”

草哥兒隻好縮縮脖子不說話。

葉崢問他:“現在劉老實死了,若是賭坊的人上門要債,你預備怎麼辦。”

這問題草哥兒早就想過,葉崢既問,他就飛快說了出來:“若他們還敢來,我,我就去縣裡告官!反正全村都知道是他們打死了人,我和小豆子孤兒寡父,就去見見縣太爺,請縣太爺評評理!”

葉崢見他說得決絕,但說起縣太爺的時候神情間還是有些瑟縮,流露出平民百姓對當官的本能的畏懼,這年代,告官對村裡人來說簡直是不可想象的天大的事兒,可想而知決定告官對草哥兒來說是個多大的。

不過這樣也已經很好了,在欠條上畫押的人是劉老實又不是草哥兒,況草哥兒是嫁出門的哥兒,就算子承父債也承不到出了門子的哥兒身上,小豆子就更扯了,劉老實根本沒有賣外甥的權利,這是草哥兒男人死了,若是他男人還活著,聽見有人賣兒子媳婦,糾集親戚打上門來都是輕的。

草哥兒能有這個覺悟,葉崢比較滿意,他和雲清的救助還不算白費。

葉崢點點頭:“家裡的確可以有一個幫工,我也會按照工作的輕重不同給你發足額的工錢,但你若要留在我家做工,有一條規矩必須遵守,這話我先說在前頭,以免以後相處發生什麼不愉快。”

草哥兒還以為是什麼呢,原來是規矩,給人做工要守人規矩,這是天理應當,彆說一條規矩,就是一百條,草哥兒也會照做的。

“請吩咐吧,我一定會守規矩的!”

葉崢道:“其實也沒什麼特彆難的,就是你在這院子裡看到的任何東西、事情,都不能往外去說嘴,就算有人問你,你也隻能說不知道。就這一條,你若能做到,便可以留在我家做工。”

“當然,我一定不會說的!”

草哥兒點頭如搗蒜,他若把恩人家的事情拿出去說,他成個什麼人了,連自己也會瞧不起自己的。

生怕葉崢不信,草哥兒豎起兩個指頭發誓:“若我出去說一句,便叫我不得好死,天打五雷轟!”

葉崢頭疼地按住額角:“你用不著這樣,隻要守口如瓶便成了。”

這動輒發毒誓詛咒自己,還真是令人吃不消。

“那你每日便過來吧,我先給你開一天十文的工錢,以後看著漲。”

草哥兒一下瞪大眼,拚命搖頭:“不不不,我不要工錢,十文也太多了,我不能收恩公的錢!”

那村裡最壯的男人在碼頭抗一天大包才十文,他一個哥兒做些家裡的活計,咋就配十文了?

明顯是恩公看他可憐,要幫他,但人要知道自己,他不能仗著彆人好心就不知進退。

他說:“恩公若非要給,就一月給我一文錢吧!”

草哥兒自以為想出了兩全其美的辦法,既能全了恩公的心意,又不占太多便宜。

葉崢故意虎著臉道:“你既在我家做工,就要聽話,我說要發多少工錢就發多少,還有,你能不能彆叫我恩公,我名字叫葉崢,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葉崢一板臉,草哥兒反而自在了,覺得找回了手腳。

但草哥兒怎麼會直呼恩人的名字,囁嚅了一會,說了個:“東家。”

葉崢:……

成,東家就東家吧,比恩公順耳。

葉崢又說:“你那屋子四麵漏風,破得不行了,今日雪大,小豆子睡一晚怕是要著涼,你今天就帶豆子在這裡歇一夜,等閒時爹和清哥兒去挑幾擔泥替你補補。”

草哥兒聽了就要下跪。

葉崢不習慣這個,沒等他跪下,說完就跑出了廚房。

草哥兒隻好默默流淚。

雲羅氏替他抹了眼淚:“彆哭啦,好好乾活,以後日子會好起來的。”

*

進入十二月,村裡的年味兒就一天比一天濃起來。

自那天起,草哥兒每日天不亮就來雲家幫工,喂豬喂雞喂鴨,挑水劈柴掃院子,還和雲羅氏一起買菜洗菜,多了這麼個勤快人,小院裡的活仿佛一下就少了起來,連雲爹閒事都感慨草哥兒真是個手腳利索的。

臘月裡殺豬宰羊十分熱鬨,就算平日再窮的人家,一年到頭也要割點肉回家,犒勞一家老小整年辛苦。

雲羅氏和草哥兒去朱屠夫家割肉,瞧見朱屠夫家的院子裡大大小小圍了一圈人,鬨哄哄的,都是把自家豬拖來朱屠夫家場院裡殺的,殺完切割了再放自家板車上拉回去,凍在雪地裡能吃一個正月,雪不化肉就不會壞。

瞧見雲羅氏,朱屠夫娘子上前招呼:“雲嬸子你咋自己來了,你要多少肉,要啥部位說一聲,晚上我讓男人給你收拾乾淨了送家去。”

雲羅氏道:“反正家裡沒事,我順帶手就捎回去了,你家正是忙的時候,就不給你們添麻煩了。”

聽聽聽聽,這話說的,不愧是有個讀書人的人家,就是知進退懂道理。

朱屠夫娘子滿臉堆笑:“當家的在忙,你來裡屋坐坐,我讓老大給你割。”

彆人家來買肉都是在院子裡排隊,輪到自己的時候切到哪塊是哪塊,多說挑肥揀瘦幾句,朱屠夫兒子就把眼一瞪:“後頭還那麼多人等著,要不要,不要彆擋著人!”

朱屠夫大兒子長得和朱屠夫一個模子裡刻出來,滿臉橫肉,膀大腰圓,提著殺豬刀往案板上一戳的時候正經有點唬人,就村裡那等最潑的媳婦子,也不敢在朱屠夫家撒野,隻敢嘴裡嘀嘀咕咕,罵幾句莽漢,大老粗。

此刻見朱嫂子笑臉迎人地把雲羅氏迎進屋裡倒水,還囑咐兒子給切這刀切那刀,務必要肥瘦均勻,還得切得好看,朱屠夫兒子一聽是雲家人買肉,當即滿口應是,讓娘放心,保準切得漂漂亮亮的。

恰巧那葉王氏也在隊伍裡,瞧了氣不順,把嘴一撇開腔了:“我說朱嫂子,那姓雲的是當了高官還是做了宰相啊,給你啥好處了,要你這狗顛兒似的舔。”

朱嫂子豈是個受擠兌的,何況又在她家院子,當著她男人兒子的麵,她怕誰來?

立刻反嘴譏回去:“我當一大早是哪條狗汪汪,這我家喂的豬,我男人殺的豬,我兒子切的肉,愛給人哪塊是哪塊,你不滿意趁早彆買啊?有本事你自家殺頭豬,想要啥有啥!”

葉王氏臉黑如鍋底,她家銀子都給葉崢那小畜生拿走了,今年一半的糧食又都泡了水,賣去縣城那收糧的黑心鋪子瞧著這光景硬生生壓了三成的價,三成啊!肉疼得葉王氏心都在滴血。

前兒老三從鎮上回來,說今年送的糧成色差,數量也太少,老丈人不滿意,張嘴就問葉王氏討五十兩銀子買糧吃。

葉王氏怕老三的秀才丈人不高興,不肯好好教老三學問,隻得瞞著幾個兒子媳婦咬咬牙把家裡養的兩口大肥豬賣了,和手頭僅有的積蓄湊了三十兩給老三,叫他一定要好好讀書考學,將來要當個官給她這個娘撐撐麵子,也好叫她在其他兒子媳婦跟前說嘴。

老三掂了掂三十兩,對這個數目不太滿意,比他預想中還差了二十兩,他可是約好了幾個哥們過年逛花樓吃酒的,三十兩銀子頂個啥?

可是架不住葉王氏叨叨個沒完,老三隻能敷衍著嗯嗯了幾句,隨口安撫葉王氏:“娘放心吧,夫子說我學問有長進,明年考學有很大希望能中秀才。”

其實夫子根本沒那麼說,那都是幾個不成才學生為了哄葉旺祖花錢滿嘴裡吹捧的,葉旺祖飄飄然就當了真。

葉王氏聽了大喜,什麼“我兒出息”“我兒大才”,沒口子地誇。

等葉茂田和葉富貴兩房人回來,瞧見家裡豬不見了,得知前因後果自然是一場大鬨,要把鎮上銀子要回來,葉王氏便一屁股坐在院子拍著大腿哭自己命苦,哭男人沒本事,哭幾個兒子兒媳不聽老娘的話,不孝,喪良心天打雷劈之類的,直叫周圍鄰居們看了好幾天的笑話。

村裡人大雪日裡閒出屁來,這點子笑話沒半天功夫就傳遍了,朱嫂子自然也聽了。

這葉王氏做的那點事也算是全村茶餘飯後的樂子了,先前虧待小叔子就不提了,到底不是親生的,而且葉小子現在過得也好。

可見過親娘偏心眼的,沒見過偏成這樣的,還有那葉老三自詡讀書人,高傲得不成,難得回趟村都仰著鼻孔看人,打聲招呼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比起葉旺祖,村裡人當然更偏向葉茂田和葉富貴,對這葉王氏自然也是很看不起的。

若彆人有意見,朱嫂子興許會好好同人解釋,可這葉王氏是什麼屙物,還想到她跟前來充大瓣蒜。

給她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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