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 38 章(1 / 2)

葉崢正經神色:“沒有十成,也有八成。”

並非葉崢自信,而是他在前世的課上了解過這種病,上輩子這病俗稱大脖子,乃是因人體內缺碘而造成的甲狀腺增生肥大,聽說建國前此病常發於遠離海邊的山區,後來由專家指導,在食用鹽中加入一定碘,人民開始食用含碘鹽後,這病就慢慢消失了。

碘元素天然存在食物中,比如白菜、花菜、甘藍、葡萄、橙子、香蕉、雞蛋中都含有一定量的碘,各類海產品中更是富含碘元素。

現代人可食的東西多種多樣,即便不攝入含碘鹽,也不會導致身體缺碘,但古人就不一樣了,古代底層老百姓吃東西隻為果腹,從來談不上營養搭配,等做了災民,便是果腹都困難,樹皮草根都沒得吃,天天有人餓死,缺少某種微量元素而生病,簡直再正常不過了。

王仁芳的眼睛一亮:“那書中有醫治之法?你可願意貢獻出來?”

若這人真有法子,或可解了眼前的危機,便是無法化解全部,能暫緩流民的抵觸情緒也是好的,到時候知州和守備回來,見州府安然無恙,自然少不了他王仁芳的功勞,即便到時回不來,他王仁芳守城有功,上麵即便怪罪下來,也可功過相抵,保他安然無恙。

葉崢點點頭:“大人放心,學生正是為此而來。”

“好!”王仁芳一拍葉崢的肩膀,“若你的法子真能行之有效,到時論功行賞,自少不了你一份!”

葉崢苦笑一聲:“學生並沒有想過那個,隻是學生聽過一句話,覆巢之下無完卵,如今學生既已在州府,隻求保全自身和家人,其餘再不多想了。”

此話一出,倒叫王仁芳更加高看他一眼,他本以為這秀才獻策乃是為名為利,便以論功行賞之言來安撫他,但觀他此話,顯然對州府的形勢有所預見,是為自保而已。

這倒暗合了王仁芳的性子,再看葉崢,便比先前多了些親近之意。

他將葉崢引入座上,仔細詢問起實施的具體法子來。

葉崢所提之法有三:一是在城外設醫療棚,也無需名貴藥材,棚內熬煮海帶湯提供給流民食用,海帶他可以提供。二是發動城裡富戶捐衣捐糧,給流民一口飯吃,使他們能活下命來。三則是發動差役每日在醫療棚外巡邏執勤,謹防鬨事起哄之人。

這三點條條切中要害,王仁芳並不是沒想過,先前最難的便是分辯流民是否患有傳染惡疾,隻要這一點被確認,其餘兩條隻是常規方法而已,如今葉崢能解決這最關鍵的點,下麵兩條自然是容易辦。

於是當天,城裡各大醫館藥鋪的大夫便被請進州府衙門,由葉崢對這大脖子病的背景和治療做詳細解說,城裡的富戶則是王仁芳親自帶人上門做工作。

期間的困難自然是有,推脫和不信者也多。

譬如仁善堂的老大夫便十分固執:“老夫行醫數十載,從未聽過海帶還能治病,此等奇技淫巧,草菅人命的行為,恕老夫不能同流合汙。”說完就起身走了,還帶走了一大批有頭有臉的大夫。

這好歹還是看在王主簿的麵子上,才聽一個不通醫術的窮酸秀才大放許久的厥詞,不然問清此人不通醫理的第一時間,老大夫們就拔腳走人了。

最後還留著的隻有幾位年輕的醫館學徒。

這幾位學徒是因為自身有過同樣的經曆或者得貴人幫過忙,同情流民遭遇,願意給葉崢搭把手。

但他們也很坦誠:“我們幾個醫術低微,也不受師父看中,就算留下來,恐怕能幫的也有限。”

葉崢安慰他們:“無妨,能有幾位幫忙就很好了,等此方的效果顯現出來,相信老大夫們會回心轉意的。”

王主簿那邊的成果比葉崢好得多,州府的富戶不少,估計也探聽了幾日消息,覺察出此事不簡單,正是憂慮的時候。

若流民湧入城中,到時候第一個瞄準的肯定是他們這些富戶,他們都上有老下有小,內宅又有不少女眷,那時還得了?如果非要在破財和遭殃中二選一,指縫裡漏一點米糧,似乎也不是什麼難做的選擇。

這一日匆匆過去,夜半,流民再次衝擊城門,再次守城衛和流民各有死傷。

葉崢早上起來,剛用過早飯,王主簿就匆匆派人請他過去議事。

葉崢聽了昨夜爆發的衝突,對王主簿道:“大人,設醫療棚之事宜早不宜遲,再爆發一次,估計守城衛就抵不住了,不如用過午飯,便把此事宣布給流民聽吧。”

昨夜商量的好好的,事到臨頭,王主簿又有點猶豫了,這倒不是說王仁芳不想支持葉崢了,而是他此人本就是個回避型人格,任何商量得好好的事,臨場都有可能退縮。

葉崢看出他的性子,體貼道:“若大人不想出麵,我願為馬前卒,隻需大人陪著走一趟便是。”

王仁芳聽葉崢這麼一說,想這自己不用當著眾人說話,便又答應了。

城門前,流民和守城衛之間氣氛一觸即發,因昨夜又死了人,地上還染著沒有衝去的鮮血,也不知是流民的,還是守城衛的。

流民們目露凶光,就連老人和女人,眼底也滿是血色,這是一種反正要死,不如拚了的狠勁兒。

葉崢一瞧見這樣的眼神,就覺得這一趟不來,恐到了今夜,流民就要不顧一切魚死網破了。

葉崢身後跟著雲爹,身旁是王主簿,跟著一堆差役,各個手持刀棍,呈半包圍拱衛。

到了城邊,葉崢也不廢話,隻身走上城樓,麵對著上百凶神惡煞的流民他也不膽怯,聲音清朗,將要在城外建醫療棚和施粥棚的消息說了。

流民們果然不信,一個流民罵道:“狗官,休要花言巧語騙人,先前我們隻求進城尋一溫飽活命的法子你們都不許,如何現在又會假好心還要替我們治病!無法就是哄騙我們,讓我們放棄抵抗,在城外等死罷了!”

又一流民道:“就是,大家不要相信,這些狗官都是一樣的黑心東西,哪裡會把我們流民的命放在眼裡,他們不讓我們活,我們也不讓他們活,大家要死一起死!”

“要死一起死!”

“就是,要死一起死!”

“都彆活了!”

葉崢也不急,等流民叫囂過一陣安靜下來,用沉穩的聲音道:“大家請聽我說,其實知州和主簿一直都沒有放棄過大家,一開始不讓進城,是因為不清楚你們身上的病是否有傳染性,萬一是什麼惡疾,隨意放進來豈不是害了一城百姓的性命?”

此言一出,城裡的百姓直點頭,確實如此,頸大如腫,形如蓬頭鬼,他們也不想也變成這樣,知州做得對!

但這話卻引起了流民的強烈不滿:“城裡百姓是命,我們就是草芥嗎?我們也不是生來就是流民,是家鄉遭了災又被人驅趕,輾轉才流亡至此,我們這一路吃了多少苦啊,家鄉的狗官不管我們,這裡的狗官也不拿我們當人看,這泱泱天地竟沒有我等活命的地界,這樣的城,這樣的狗官,要他何來!要不好大家都彆好!”

“都彆好!”

“就是!”

葉崢擺擺手,故意不去糾他們話中的無理之處,以免再次激怒,他儘量平緩聲音:“大家聽我說,你們誤會了,知州大人和主簿雖心係一城百姓,卻也沒有放棄過你們,不然你們自己也說了,被從這兒驅趕到那兒,你們聚集在這州府外,知州除了使人守緊城門外,可有派兵士驅逐你們?”

葉崢這話,就是利用了信息差了,知州本就不在城內,州府如今理事的人是王主簿,沒有知州蓋印,他自然無法對百公裡外的駐軍求援,若王主簿有魄力偷了知州大印這麼乾,事情也發展不到今天。

如今王主簿的膽小無能,不肯擔乾係,反而成了葉崢話裡的佐證,流民們仔細一想,倒也是啊,守城衛除了不讓他們進城,的確沒有士兵將他們粗暴趕走,不許他們在城外聚集。

但流民都是吃過大苦頭的,並非三言兩語就好糊弄。

葉崢見他們不肯鬆懈,他也料到了,繼續加碼道:“知州和主簿大人這幾天夙興夜寐,招來城裡各家醫館的大夫沒日沒夜地研究各位的病情,而今終於有了結果。”

葉崢深吸口氣,放出大招:“你們的脖頸腫脹,並非是什麼非死不可的惡疾,也無傳染性,弄清楚這點,知州就決定在城外開設醫療棚,由主簿大人主理,由我和各家醫館學徒從旁協助,舍了醫藥來救治各位,並由城中各位心善富戶施粥施糧,幫助各位渡過難關。”

這話一出,流民們怔了怔,不由自主摸向自己腫得和腦袋一般粗的脖子。

這——竟然不是惡疾,也不是傳染病,是能治療的嗎?

哪怕最堅定要衝城的流民聽了這話,也不由心神開始動搖。

若能活著,沒人想死,他們本以為自己得了不治之症已經沒救了,與其這麼死,不如搞出點亂子來,找人陪葬也好,就當他們一生做恭順良民,臨死對這世間最後的反抗。

可這人說什麼?

他們的病可治,不用死,知州還要施舍粥米救助他們,這讓這些流民早已千瘡百孔麻木的心,又生出了細微的希望。

這時,流民中就有人忍不住動搖:“你,你說的可是真的?”

那是一位乾癟成土色的老人,他手上緊緊牽著一個孩子,那孩子頭腫身子細,仿佛一個可笑的大頭圓規,可這時候,最鐵石心腸的人也笑不出來。

葉崢看著老人的眼睛,儘量釋放出誠懇:“老丈,是真的,搭建醫療棚和粥棚的材料主簿已讓人去籌集,治病的藥材也已備好,隻要你們放下手中的武器,承諾不再衝擊城門,最遲過了今夜,明日定會有醫療棚和粥棚搭建起來。”

葉崢長得豐神俊秀,立於城門上衣袂翻飛,他的麵相一看就正派,尤其他刻意釋放善意的時候,彆說城外的流民,就是心如頑鐵的人也經不住他這麼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