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 67 章(2 / 2)

周紀明一聲沒吭,她先解釋了一大通。

且這話一聽就不實在,那幾件大棉衣服外頭的錦繡布料一看就不是隔壁林嫂子他家能穿得起的,多半是林嫂子出頭攬了替大戶人家拆洗冬衣的活計,王蘭香主動分了些來,到時候一起算工錢。

王蘭香知道他相公是狀元又是翰林官員,自己做這種事丟相公的臉,但相公和族裡關係一般,為人又清高,推了不少當地結交人士送上門的銀兩,就連上京趕考的銀子也是她替人縫縫補補外加相公自己抄抄書替人寫點對聯書信什麼的才攢夠的。

後來相公點了狀元又入了翰林院,名頭上是風光得不行,但狀元名頭又不能換銀子,縱能換按周紀明性子也不會收,他們一家子要租房子安置下,善兒的念書花費,相公同僚間還有應酬花費,請客送禮,都少不了……總不能打腫臉充胖子,事實上缺銀子就是缺。

王蘭香之前想著在京城雖然花銷高,但京城人雜物需求也多啊,好歹相公有份俸祿銀子她再尋點雜食補貼補貼,等渡過這段,再過兩年相公出了翰林院當了實官,家裡日子也就好起來了。

想是想得很好,但最近自己每次乾這些雜活,相公瞧她的眼神總是怪怪的不對,一兩天沒意識到,時間長次數多了王蘭香就反應過來了,嘴上雖不說什麼,但相公這是嫌她乾的活計難看,整日裡蓬頭垢麵,嫌她給自己丟人呢。

也是。

雖然她王蘭香是周紀明還沒中舉的時候家裡就給定下的媳婦,但周紀明發展太快,一路順風順水中了舉又中了狀元,她這糟糠妻既不會讀書識字也不懂紅袖添香,就連做活計補貼家用也是彆家媳婦繡花緙絲賣花樣子,她隻能縫縫補補替人洗衣,自覺也是配不上翰林相公的。

她心裡是自卑,但手頭也真緊。

家裡銀子相公倒都讓她把著從沒有私心,這點是相公的好,但正因如此她更曉得這不夠用。

為了少看點令人心裡難受的眼色,王蘭香就儘量等周紀明不在家的時候把活計拿出來乾,周紀明下值前收拾了,不叫他直接看見。

今天是太陽底下拆衣服拆順手了,才一時忘了時間,又沒想到周紀明就這麼推門回來,腳步聲都沒聽到,看個正著。

王蘭香心裡不自在,把手在圍裙上搓乾淨岔開話題道:“相公今兒這麼早回來,是不是餓了,飯早就做好在灶房熱著的,你進屋略坐著歇會喝口茶,我去端出來。”

周紀明點點頭,往堂屋走,和王蘭香擦身而過的時候忽然想起什麼,拉住媳婦的手,在她五個手指頭上摩擦過。

王蘭香不知相公何意,她手上有繭子粗糙,自覺不如其他女人白嫩,縮了手躲不想讓相公摸著,怕相公不喜。

周紀明卻沒輕易放開,而是仔細一根根摸過那些粗繭子才鬆了手。

王蘭香不知道相公今天怎麼了,覺著怪怪的,不過相公摸她手她還是開心的,不知不覺臉上帶了笑往灶屋走。

才走進灶屋端了碗起來,就聽到屋外周紀明開口說話了,聲音有點不自然,他說:“蘭香,這段時間你辛苦了。”

王蘭香正端著碗沒多想,順口說:“相公在外公乾才辛苦,我就煮個飯,這些個活計都是做熟的,不辛苦。”

就聽周紀明略不自在的聲音傳來:“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說……”

“相公說什麼?”

周紀明頓了頓:“……沒什麼,快擺桌吃飯吧……對了,吃了飯我同你一起拆這棉衣,你男人手勁大,動作快。”

聽到屋外傳來的話語,王蘭香盛飯的動作不由僵住了。

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莫名其妙的,眼裡就有淚水出來了,她是個堅強的女人,以往再委屈乾活再淚也沒說出眼淚的,今日她相公一句話就把她弄哭了。

不過這眼淚,怎麼說還帶著點笑意吧,做了這麼多年夫妻默契還是有的。

就,挺突然的,相公就不彆扭了。

吃過飯,王蘭香快手收拾好桌子上,把那碗拿了熱水泡上,現在泡上一會兒就好洗,擦擦手出來,趁著還有太陽,拿起那件棉衣。

周紀明果然走了出來,從簍子裡拿出另一件,動作麻利地拆了起來。

周紀明邊拆邊自我反省,他也是苦出身,從小到大什麼什麼活沒乾過,彆說拆洗衣服,就說替人縫縫補補的手藝,他真做起來那針腳未必比媳婦王蘭香差,都是小時候給自己縫補練出來的。

明明沒有中進士做官前,他和媳婦兩個守望相助,擺脫了鄉裡那吸血的一大家子,又十分有骨氣地拒絕了往日得罪過他的那些富戶鄉紳的求合銀子,兩人靠自己雙手打拚,在這京城定居了下來。

如何他才做了幾個月翰林窮官,尾巴就翹上天了,回家瞧不起媳婦,覺得她仆婦一樣做活給自己丟臉了呢?

明明蘭香什麼都沒有做錯啊。

他可真不是個東西。

王蘭香邊拆著手上的棉衣,邊偷偷瞧著周紀明臉色,看著他溫和朝自己一笑,眼底沒有流露出之前那樣瞧不上的感覺,這才定了定心,那疑問就自然到了嘴邊,不過還是得緩和著不能問太直白。

王蘭香試探著問:“相公……今日心情不錯?”

周紀明嫌動剪子麻煩,直接咬斷線頭,嘴裡咬著線頭哼出個:“嗯。”

王蘭香給他摘掉腦門上一顆棉絮:“……可是上值的時候發生什麼好事了?”

王蘭香能感覺周紀明情緒,周紀明自然也能。

知道媳婦斟酌字句想問什麼,也不賣關子,直接把下值路上兄弟幾個的話給說了出來。

王蘭香雖不識字,但絕不笨,她一聽就知道那位“葉弟”的坦然態度,才是相公轉變的關鍵。

她和相公好久沒有共同話題了,為了多說幾句,自然轉向這個:“聽相公所說,這位葉弟的家眷,是在銅鼓大街上擺攤賣吃食的?”

周紀明點點頭:“正是,葉弟夫郎能乾,和葉弟相貌匹配,對了他家缽缽雞很好吃,下回我讓葉弟帶些來,你和善兒都嘗嘗,那日同僚太多,你一手我一手,我有心帶點回來也不成,不然倒像存心小氣似的。”

周子善是周紀明和王蘭香的兒子,在書院念書,書院有校舍住,一禮拜回來兩趟,今日不是下學日子,自然不在家。

王蘭香倒不在意一口吃食,相公有這個心就夠了。

不過這缽缽雞的描述聽著耳熟,忽而想起什麼:“銅鼓大街上的缽缽雞——可是有個大駱駝的那家?”

“葉弟家是有兩隻駱駝,是買來給他家一對雙生子喝奶的,葉弟白天上值也是他夫郎趕著駱駝車送來,我們都道他倆伉儷情深……不過他家有駱駝你如何知道?”

周紀明奇怪。

王蘭香道:“原來真是那家,是林嫂子和我說的,說是生意好得不得了,想吃一口得一大早就去排隊,還不定能買到呢,那駱駝都成了標誌了,一瞧見駱駝和那排隊長龍就知道找對地方了。”

“原來如此,那必定就是葉弟家的了,隻是他家的食攤竟如此有名,連你都聽過,我卻不知道,可見我消息閉塞。”

聽相公這麼說,王蘭香抿嘴笑了:“那都是普通百姓口裡流傳的行市,主要也都是平民百姓在吃,相公你每日往來的都是達官貴人,哪裡會有人說這個給你聽呢?”

周紀明自嘲地搖搖頭:“縱身邊都是高官厚祿,我在其中又算個什麼呢,連生活富足都不能保障,還得累你做這些粗重活計補貼家用,你每日夠累了,還得讓你來考慮我的心情……怨不得前幾天謝兄說我飄了,我還反駁我並無,看來真是被那浮雲遮了眼,忘了憐取眼前最要緊的人。”

王蘭香聽得懂“憐取眼前最要緊人”的意思,手上飛快做著活計,卻有一抹紅雲悄悄飛上了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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