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 74 章(1 / 2)

閔良駿說:“太子最近往你們院跑得很勤?”

周紀明夾了個丸子嚼嚼咽下才說:“聖上千秋快到了,本紀的事太子就著緊些。”

謝元德略帶神秘微笑,因這裡都是自己人,他說話也就隨意了些,壓低音量:“這段時間邊疆那位可是在眾人跟前出了不少風頭,咱們這位——”

說著手指比了個二,又指指天花板。

“可不就有點急了嗎……”

葉崢一想也是,上次見麵明光帝看著精神矍鑠的,但到底有年紀了,老年人不比年輕人,古代又沒現代的醫療搶救條件,身子要出點什麼問題,也就是那麼一陣的功夫。

如果太子治國理政才學,各方麵都高於眾兄弟,明光帝態度又明朗些,那沒說的,朝臣肯定以太子為先。

關鍵就是這裡頭有個才能本領都不比太子差的大皇子存在,大皇子的母妃如今又是代理的後宮之首,母家權勢又大,種種因素疊加起來,大皇子在朝堂上也很是有一批忠實的擁躉,這就讓局勢變得複雜了起來。

葉崢不信從小就在深陷宮鬥囚籠,長大又擊敗六個兄弟從政鬥中殺出一條血路登頂的明光帝會對此一無所知,既然明光帝知道,事情還會發展成現在這樣,那答案就很清晰了,是明光帝放任事情發生。

譬如上次,明光帝同意太子著書立傳,葉崢猜想此舉是為了支撐太子的勢力,說明明光帝心裡屬意的繼承人還是太子,可是沒過多久,明光帝仿佛就和忘了這回事似的,開始對抗羌有功的大皇子大加讚揚起來,甚至放任大皇子的光芒隱隱壓過太子一頭,這又是為何呢?

葉崢一時沒想透,但他並不糾結,畢竟他才是個七品芝麻官,以他現在所處的位置和眼界來說,那些天花板級彆的鬥爭都離他太遠了,隻要他不去主動摻和,那麼無論以後坐那把交椅的是誰,都不影響他當這一世太平閒官。

抱持這個宗旨,葉崢現在聽這些就和看那戲台上唱大戲似的,無甚心理負擔。

夾起那桂花鬆子魚臉頰上的肉嘗一口,整體鹹鮮又酸中帶甜,又夾一筷子魚鰭肉,佐一口秋露白,果真好味。

這時,就聽得周紀明放下酒杯的動作大了點,發出磕地一聲,引得其餘三人都看向他。

周紀明皺著眉,聲音有點憤憤:“《春秋·公羊傳》就有立嫡以長不以賢,立子以貴不以長的說法,太子是一國儲君,乃是名正言順之——”

話音未落,三聲嚴厲嗬斥同時響起:“小周/周兄,慎言!”

葉崢皺了眉看向這位周兄,臉上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肅穆,他從前隻覺得周紀明有點清高迂腐,但讀書人嘛,難免有點酸秀才氣,也正常,所以話裡話外還常尋些由頭來開解一下,希望通過潛移默化,慢慢令周兄心胸開闊起來,就算最後也沒改了這習性,好歹也是出自周兄本心,不算什麼大毛病。

誰知,這位周兄的毛病忽然就改了,不僅改了,這步子還跨得挺大,忽然就膽子大起來,開始對皇位繼承人的問題發表意見了,這卻是葉崢始料未及的。

謝、閔二人顯然也是沒有想到,俱瞠目結舌看著周紀明,包間裡原本和樂融融的氛圍登時僵硬起來,氣氛降至冰點。

見幾人都看著自己,周紀明忽而也反應過來自己大言不慚了些什麼,當即手一抖,那木筷子吧嗒一聲掉到地上,臉上也和豬肝似的漲紅了起來,未幾,血色又慢慢褪去,漸漸發白。

周紀明嘴唇翕動了幾下,發出的聲音乾澀又訥訥:“我——抱歉——是我過於膨脹,一時失言了。”

謝元德本來臉色難看,見周紀明道歉,這才略微緩和了些,想著知道第一時間住嘴,應的確是一時失言而非有意,下回應是不敢了。

閔良駿擦擦額頭上一時出來汗水:“呼——周兄,算你刹的快,你若下次還要說這種話,我可不敢和你同桌吃飯了。”

周紀明此刻正暗悔不迭呢,連連保證:“不會了不會了,閔兄謝兄葉弟你們放心,再不會了。”

想了想又決定位自己分辯兩句:“幾位都是我極其信任的人,方才又過於輕鬆,故而一時失了心房脫口而出,你們放心,以後我再不提這種話了,便是連我自己,也是嚇得一背脊冷汗,現在那手還哆嗦呢。”

葉崢瞧著他神情中的確帶著一絲惶恐,不似作偽,這才點點頭,算是接受了他隻是一時口嗨的說法。

閔良駿定了定神又呼來侍從,吩咐重新取一副乾淨筷子給周紀明用。

侍從手腳麻利,很快取來筷子替換了地上那雙,又關好門出去。

周紀明壓低的聲音略帶一絲擔憂:“這侍從剛剛就站在門口麼,怎麼一喚就來?那我方才所說,不會被聽了去吧?”

閔良駿看他這樣,無奈中又透著一絲好笑:“我以為周兄長了十個膽子呢,才敢在公共場合高談闊論,原來你心裡也是一般的害怕,既如此,方才竟還敢說,倒是有意思。”

不過還是給周紀明吃了個定心丸:“放心吧,這迎賓樓的包間隔音效果還是不賴的,否則也不會有那麼多大人物相約來迎賓樓談事了,隻要你不是成心大喊大叫,方才那點音量,隔著房門是聽不到的,諒那侍從也不敢扒著門縫聽,此乃大忌。”

周紀明做賊心虛般繼續壓低音量討饒:“閔弟你快不要嘲笑我了,還有葉弟、謝兄,我此刻恨不得回到方才那陣,狠狠抽自己一個大嘴巴才好。”

他擦一把汗又繼續反省:“聽不到就好,就好——現在想來,方才也不知怎的,如同鬼迷了心竅一般,那話自然而然就從嘴裡出來了,都沒經過腦子,其實我哪裡有什麼見解呢,往日裡也從不尋思這檔子事,不過是腦中忽然浮現罷了。”

謝元德沉吟了一陣,道:“我想……是這段時間以來,你與那位接觸的機會比我們三個人加起來還多,俗語有雲,人心都是肉長的,他處處顯出隨和風度,又一派君子仁愛的作風,不知不覺就把小周你的心給籠絡了過去——興許不止你,還有其他人……也興許,這就是他如此頻繁來翰林院的目的。”

葉崢將沾了酸甜汁水的筷子一根根擦淨後丟了雪白帕子。

夾起一根清白爽口的山藥條送入口中,咀嚼完咽下,喝一口梅子汁,慢條斯理道:“無論是不是,周兄,我覺得你以後還是謹慎小心些才好,同那位也不要太過火熱了……你我四人乃是今上親點的狀元榜樣探花和傳臚,為本屆學子典範,受今上恩典頗多,無論從私心還是天理良心上說,今上才是我等該奉獻忠誠的人,至於以後,按今上之英明,想必自有主張,我等做好本職工作就夠了,其餘的實在不必去摻和。”

“此話亮堂,甚合我心,當浮一大白!來小葉,為兄敬你一杯!”

謝元德舉起酒杯,葉崢遞過放得略低,二人碰了一下,各自仰頭喝下。

閔良駿也笑了,湊趣道:“彆看葉弟是我們這年紀最小的,看得卻是最清楚的,說得也明白,令人信服——葉弟來,和哥哥我也走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