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 75 章(2 / 2)

葉崢已經知道這位水兄的身份,乃是大啟四皇子,穿著打扮和當日在遊雲寺看到的迥然不同,身後跟著的人也換了一個,於是恭敬行禮:“臣葉崢,見過四皇子。”

淩江禮忙伸手扶住葉崢,臉上露出一絲苦笑:“葉弟,你這態度,可是在責怪為兄對你隱瞞身份?”

“微臣當時隻是一草民,四皇子折節相交,不吝教導,微臣心裡隻有感懷的,並不敢有絲毫怨懟。”

“這麼說,就是責怪為兄了。”

淩江禮拍了拍葉崢的手臂,強硬把他拉站直,搖搖手:“我當日也是有苦衷的,此種內情不足為外人道也……”

葉崢仔細看四皇子神色,注意到他神情不似作偽,這才順著力道直起腰身開口:“四皇子——”

“哎——我還是喜歡你叫我水兄,難得來葉弟這一趟,我也不想端著皇子架子,寧願鬆快些,水恒乃是母親替我取的小字,不如私下裡你我還是以葉弟和水兄相稱,可以嗎?”

葉崢從善如流改口:“好的,水兄。”

“這就對了,葉弟。”

淩江禮哈哈一笑,他放開葉崢,上下將他打量一遍,感慨:“葉弟大了,人也修長了,上次我們見麵時,葉弟神情間瞧著還略帶稚氣,我猶記得初見時差點將葉弟當做出門行走的哥兒避嫌,沒想到才隔了一年沒見,葉弟得入翰林,哥、兒雙全,又住了這大宅子,日子過得是愈發逍遙自在了。”

葉崢也找回了點一年前的熟悉感,道:“我能有此番際遇,全托了水兄當日的安排,硬著頭皮去考了那舉人試,沒想到僥幸得中,我該好好謝過水兄的,隻是等我過後再去遊雲寺報信的時候,卻被告知水兄已經先一步離開了,我還當山水迢迢沒有再會之日,誰知水兄竟有如此不凡出身。”

“當日我本是奉父皇之命去母親的祖籍地替她辦場法會,並祈福修行一段時間,原定了至少留在遊雲寺中半年,誰知後來得了父皇急招讓回京,我隻來得及讓人帶話給平安縣令辦好你的聯保之事,就匆匆啟程了,也沒來得及同你告彆,後來又想著以你之才,來日必非池中物,在京城等你一路考上來也是一樣的。”

說到這裡,淩江禮已是滿臉笑容:“如何?當日我說過你終有一天會出頭,果然應驗了我的話了吧?”

葉崢一拱手:“水兄料事如神,愚弟佩服。”

寒暄間,起初見麵的那種拘謹慢慢退去,當日平民之交的歲月又在二人之間流淌起來。

雲清記著這位水兄當日上門給送的重禮,尤其是那一箱底書籍,給阿崢的考學之路添了不少助力,心懷感激,尋了家裡最好茶葉衝泡,又從冰鑒內取出涼絲絲酸梅湯倒了一壺,並幾樣家常點心擺盤,整整齊齊送過來待客。

葉崢見他忙前忙後,心疼地拿出帕子給雲清擦了擦前額,又偷摸著勾了勾手指,被雲清斜了一眼。

淩江禮也道:“謝過雲夫郎,不過葉弟同我不是外人,雲夫郎快去歇著吧,葉弟本就對我隱瞞身份有所不滿,要是再勞累到你,葉弟可要大掃把將我攆出去了。”

雲清道:“那你們聊,若有什麼需要就說一聲,我就在堂屋裡。”

說完,從依依不舍的葉崢手裡抽出手,點點頭離開了。

淩江禮再次感歎:“葉弟和令夫郎的感情真是越發好了,令人豔羨。”

如果麵對的是閔良駿他們,葉崢早就自己和雲清的感情炫耀開了,但對麵這位他再故作輕鬆稱呼水兄,心裡也沒忘了他是大啟皇子,不是可以隨意調笑的人,故不欲太深入說這個,轉移話題道:“水兄今日來,可是有什麼事?”

淩江禮道:“其實也並沒什麼事,隻是上次起居殿外匆匆一見,生怕葉弟心裡有什麼想法,故尋了個你休沐的日子,上門來拜會一番,也為自己辯解辯解。”

……

兩日前,明光帝起居殿。

太子淩江瑞拿著本道家典籍陪著明光帝說話湊趣,又時不時尋了翰林院的一些的瑣碎事情和對明光帝的讚頌來討父皇開心。

明光帝果然被逗得哈哈大笑,觀此場景,真稱得上一句父慈子孝。

明光帝看著太子的神情也越發柔和了。

太子打量著父皇心情不錯,就和明光帝提議:“過兩個月就到父皇壽誕了,兒子不如大哥有能耐,可以領兵為父皇開疆拓土,之前才想著為父皇修一本書,好叫天下子民都知曉父皇功績。”

明光帝臉上微笑不變:“太子的孝心朕一直知道,關於此事朕不是已經讓翰林院協助辦理了麼?難道他們不配合,給太子添亂?”

太子連忙搖頭否認:“父皇誤會了,翰林學子也十分感佩父皇恩德,和兒子一起夙興夜寐,他們比兒子還累,父皇可彆錯怪了他們。”

明光帝捋捋胡須,教導太子:“太子仁慈是好事,但須知天家有天家的威嚴,你是大啟太子,想做什麼就吩咐底下人去做,若有那敢陽奉陰違的,太子該罰就罰不必手軟,對那些刻意表了苦勞來邀功的,也不必放在心上,聽過就算了,那都是他們應當應分的。”

太子肅容跪拜:“父皇教訓的是,兒臣謹記在心。”

又道:“並無那樣的事,翰林院的大人們都聽話很好。”

明光帝點頭:“這還罷了——既如此你跪著做什麼,快起來。”

太子保持這個姿勢沒有動:“父皇,兒臣有一事想求父皇答應。”

明光帝道:“太子有何事?”

太子仰起頭,好叫自己臉上的孺慕之情叫明光帝看個清楚:“兒子是想求父皇一個恩德,恩準四弟五弟和六弟和兒子一起編撰書籍,為父皇壽誕做貢獻。”

明光帝臉上笑容微斂,盯著太子:“哦?這是為何,你願意將此功勞分給他們?”

太子言辭懇切:“四弟五弟六弟他們雖非兒臣同母胞弟,但同樣的父皇的兒子,是兒臣的親弟弟,兒臣有自知之明,深知自己於國家大事上自然比不上大哥,但照拂幼弟乃是天理人倫,這樣的小事兒臣還是做得好的,四弟隻比兒臣小一歲,往日裡雖才乾不顯,但卻是極敦厚的性子,五弟六弟跳脫些,俱也是實誠孩子,修書立傳乃是大事,兒臣不想專美於父皇和朝臣之前,隻為自己搏個名聲,卻忘了弟弟們,請父皇恩準。”

明光帝定定看了太子一會兒,忽然哈哈大笑,主動伸手攙起太子:“好,果然是我大啟太子,有容人之量,父皇答應你了。”

太子順著明光帝的力道起身,一臉欣喜道:“謝父皇!”

明光帝想了想又道:“太子能這麼想,朕心甚慰,隻是你五弟六弟倒罷了,讓他們跟著你長長見識,也學學太子風度,老四母親到底位份低些,況和你又年齡相近,倒不用令他太過出顯,以免生出些什麼不該有的念頭來,你就弄些個鑲邊雜學讓他去做吧,也算全了你照拂兄弟的心。”

此言一出,太子哪還有什麼不願意的,當即大喜:“兒臣心裡有數,多謝父皇!”

明光帝點點頭,略瞧了瞧外頭天色,劉福生極有眼色,悄不聲兒上來提醒:“皇上,到您服藥的時間了。”

明光帝服藥就是指服用玄塵道長煉出來的仙丹,是一天裡最要緊的事。

太子十分知機,反正今日來目的已達成,見狀就主動說:“那兒臣就不打擾父皇,先退下了。”

明光帝擺擺手,示意他下去吧。

太子腳步輕快地告退了。

……

鬆柏胡同雲家。

葉崢略睜大眼:“太子竟然這麼說?”

“正是,”淩江禮道,“太子說諸皇子裡,除了大皇子征戰邊疆,其餘隻有我一年前出過一回京,算是看過了大啟的風土人情,為父皇做幾篇風物誌,也算是做兒子的一片孝心。”

葉崢有些不解:“可是我聽翰林院的同僚日常言談,那明光本紀應是記錄今上豐功偉績的,如何又冒出什麼風物誌呢,豈不是與主題不契合?”

“我又何嘗不是這樣說,可是太子既開了口,要在父皇跟前做出個兄友弟恭的樣子來,我也隻好配合著一起來,不然,豈非讓太子的籌謀落了空?”

淩江禮能當著葉崢說出這樣的話,也算是沒把葉崢當成外人,不然這話若叫有心人胡亂歪曲了傳出去,淩江禮一個惡意揣測太子的罪名跑不了。

正因親耳聽了這番話,葉崢也才把方才那初見時的戒備放下些。

問淩江禮:“那水兄預備怎麼做?”

四皇子來找他說這些,必然是心裡已有想法,隻是葉崢還不清楚,自己能幫上他什麼忙,若單純要論對大啟風土人情的了解,葉崢覺得自己可能還真不如翰林院那些出去遊學過的大人,他到過的地方屈指可數。

淩江禮也不來虛的,直接道:“這便是我今次來找葉弟你的原因了,我想著橫豎太子的意思已經表達得很清楚了,他要的隻是兄弟齊心的美名,並不在意我具體做了些什麼,與其編那我自己都不太了解的風物誌,不如弄點實際於百姓有益的東西——”

葉崢大概明白了,可還是要確定一下:“水兄指的於國有意的東西是?”

“葉弟,”淩江禮激動拉著葉崢的手,“為兄想將你那新奇的種植之法編入其中,葉弟可否助我一臂之力,也祝天下百姓一臂之力?”

其實淩江禮沒有開口前,葉崢已經差不多猜出來了,而且他知道,自己無法拒絕。

王朝興衰,永遠是百姓最苦,如今有那麼個大好機會,可以借明光帝的名頭,不僅僅是他所在的縣城,而是可以將種植之法在整個大啟推廣開來,為提高農業生產力水平儘自己的一份力,這正是葉崢所思所想。

淩江禮看著這位年輕又有本事的葉弟,也知道能說出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的人,是斷然不會拒絕為大啟為百姓出一份力的。

二人一個對視間,淩江禮就知道,此事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