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 85 章(1 / 2)

“什麼,大哥你想去雁雲州就藩?”

行過禮將人請進書房由水恒的侍從在外看著不許外人靠近,葉崢親手遞了茶過去,說些恭喜大哥封了郡王之類的話。

誰知水恒接過喝了一口潤潤嗓子,麵上還帶著溫和微笑,冷不丁就放出這麼個大炸.彈,驚得葉崢一個踉蹌。

水恒似渾然不知自己說了多麼驚人的話,點頭道:“葉弟,如今局勢我不說你也知道,我若在京,在郡王帽子怕也是戴不穩當的。”

水恒一向將葉崢視為自己人,說話並不避諱,反而揀直白的說,葉崢初時不習慣,但經過幾個月的相處,最近倒也能泰然處之了。

他承認水恒說得不錯,京中局勢錯綜複雜,大皇子黨和太子黨的鬥爭趨近白熱化,同時,明光帝卻並稱不上什麼日薄西山,相反,他的身體照這幾次見麵看來,還挺好的。

父皇不肯老去,長成的兒子們卻迫不及待想上位,這種矛盾是天然且不可調和的。

四皇子雖然一直秉承低調不出風頭的宗旨,但他隻要一天是明光帝的兒子,哪怕再表現得沒有野心,也不可能獨善其身,作為有繼承權的皇子,如果你沒有野心,沒有勢力,那你可不可以成為我的助力呢?

在大皇子和太子之間,你選邊站吧,選誰你說?

隨著時間推移,這樣的抉擇將會越來越多,從前他還可以推說自己無才無德,隻想做一個避世皇子,但明光帝封了他雁雲郡王,這是明光帝眾多皇子裡封的第一個郡王,地位意義倏然就不同了,隨之而來麻煩也會增多。

“本王想著,與其卷入京中這一團亂麻,不如去藩地,到那山高皇帝遠的地方自在逍遙。”

……

怎麼說呢,山高皇帝遠……這種話心裡想想就好。

這水兄也太把他葉崢當個自己人了,就這麼隨便說出來。

不過,倒是大實話。

雁雲州離京城萬裡之遙,當地聚居著為數不少百姓在當下還被稱為“蠻夷”,當地宗族勢力盤踞,宗親和族老才是那塊地方的實際掌權人,朝廷派過去的官員一向是被供起來的,麵子上榮光給足了,敬你是朝廷大員,但要真做點什麼措施,若宗族勢力不支持,事兒就辦不成,而且明麵上擺著的情況,朝廷也知道,但千百年下來雁雲那塊地就是那樣的,朝廷也沒什麼好辦法。

說句難聽的,雁雲州在大啟朝內是類似於自治地一樣的性質,若是哪天不服大啟統領,城頭變幻大王旗,自立一個國家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但是呢,偏偏占儘天時地利人和的雁雲州,曆史上卻從沒有發生過任何百姓揭竿而起的暴.動。

也就是說這塊地生活的百姓覺得自己自古以來就是朝廷的子民,和瓊天府這個政治中心是緊密聯合的,承認朝廷對自己的天然的擁有和管轄權,從沒想過要脫離開去自成一國,這又使得朝廷對雁雲州不像北疆和西狄那樣充滿了警惕,而是實行的放養政策,派知州管理,卻沒指望能管出什麼成效來,隻要管轄期內民眾不起義不做亂就是知州的功勞,至於每年給朝廷進貢多少,在當地做出的政績什麼的,都不做過多要求,一句話隨緣。

如果四皇子去了雁雲就藩,在雁雲生活,隻要他依舊臣服朝廷,到時候無論是大皇子繼位還是太子繼位,那的確可以如了他山高皇帝遠的願,瓊天府的一切□□都不可能波及到他了。

隻是,做個偏安一隅的藩王,四皇子是真甘心的嗎。

對這點,葉崢心中始終畫著一個問號。

但問號歸問號,隻要四皇子不主動向他表露什麼,葉崢自然不會上趕著去問,如果四皇子一輩子都不提起這個話題,葉崢可以保證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去問,如此,保一生平安也是不錯的。

不過,四皇子既然已經做了就藩的決定,那他今次來找自己的目的是?

似乎是看出葉崢心中的疑惑,水恒沒有賣關子,他直說了:“葉弟,你可願同為兄一起去雁雲州就藩?”

……去雁雲州?

在這之前葉崢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他腦中的人生規劃之前說過了,就是厚臉皮待在翰林院養老,像那些萬年老翰林似的,唯一需要掛點心的就是通過每三年一回的翰林試——稍微上心就成,憑他記憶力沒有考不過的道理。

每日看看書弄弄花草,閒時攜夫郎稚子同遊京畿,絕不參與進任何黨爭或者朝廷重大議題中,混吃混喝到退休年齡,就上奏表告老還鄉,到時候兩個兒子各自都大了有自己的家庭,無論是願意跟著還是願意留京,反正他和清清是要回溪山村的,就在那裡渡過美好晚年,到時候一同埋葬在清清家的祖墳裡,他連墓誌銘都想好了,其餘都不重要,要緊一條必須寫上:此地長眠著一對神仙眷侶。

這個人生規劃說出來的時候,還曾遭到謝兄他們嗤笑,說他年紀輕輕就沒有一點進取心。

可葉崢的想法裡,他就願意當一條鹹魚。

現在四皇子問他,葉弟,願不願同我一道去雁雲州。

葉崢在腦中翻譯了一下,這相當一道送分題,翻譯過來就是:葉弟,願不願意同我一道離開京城這片亂麻,去那山高皇帝遠的地方自在逍遙?

願意啊,怎麼不願意?

再願意沒有了。

僅用了幾秒鐘,葉崢就推翻了先前所做的人生規劃。

可不是他朝秦暮楚朝令夕改,主要吧,彆的官員都不愛去的,去了就相當於被放逐的雁雲州,對葉崢來說實在是個鹹魚聖地了,皇帝管不大著,京城這攤子事也沾不到,跟著去藩地至少一去n年,至少到新皇登基到理順朝政這段時間可以平穩渡過,雁雲州天大地大,安兒和然兒也可以生活在自由的空氣裡。

去,當然要去!

“可是,我才入翰林不到一年,按常理三年一個學製,在翰林的頭三年一般是不動的,我又如何能被調動到跟著去藩地呢?”

“哈哈哈——”

水恒笑得極為暢快,他來前略有些擔心葉弟會拒絕,畢竟哪個官員會情願離開京城,去那偏僻之地呢,但他又想來問問,畢竟以葉弟之才,在翰林院躲清閒實在是蹉跎了,而且他一直藏拙著,想必就是不樂意摻和京城這些事,若能將他帶去藩地,一則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葉弟行事更為自由,這是作為兄長能夠為他提供的一點便利。

皇家親緣淡薄,水恒的兄弟姊妹不少,但能讓他真正有兄弟之感的,反而是葉崢這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兄弟”,人與人之間的緣分就是這麼奇妙吧。

二則麼就是有點私心了,能帶著這麼個能人走,也是一員助力。

“這個葉弟就用不著擔心了,隻要你願意同去,此事為兄自會安排得妥妥帖帖。”

雁雲郡王能安排他一個七品官的調度問題,這點葉崢的信的,既如此,葉崢一拱手:“那就靜待大哥的好消息了!”

跟雁雲郡王就藩一事就此定下,隻待水恒他在朝會上提起,明光帝同意,葉崢這邊就能跟著動身了。

水恒讓他不要多想,一切事宜他來安排,葉崢就當真不去多想了,反正他這麼個小角色,想什麼都是無用的,若能成更好,若不能,明光帝不同意水恒就藩,他葉崢仍舊在翰林院待著唄,誰還能把他攆走不成?

因著想法要走,葉崢這段日子每日上班都樂嗬嗬的,無論是上峰安排的工作還是同僚請他幫忙,隻要力所能及,從無推脫的,這是葉崢做人的基準,即便要走,也要踏踏實實做好每一天工作,因著要走就開始擺爛不做事,也不應酬同僚了,那不是他風格。

朝中因著雁雲郡王之事時有爭議,上頭人心動蕩,底下當官的也心思浮動,偶爾湊在一塊說說小話嘀嘀咕咕,或有那尋了門路的各自投靠看好的一方,也有秉持著不乾就無錯原則的,有了公務隻管推脫,一問搖頭三不知,每天托賴著混日子的。

而葉崢在這個時候都能穩下來做事,況他年輕資曆又淺,倒令了不少人刮目相看,私底下說起來給的風評也不錯,上峰給他的考校冊子上的評價也是上等,評語總結起來就四個字:老成持重。

這一般是給上了年齡又經得住事的官員的評價,年輕官員意氣風發難免性子跳脫,一般不這麼說,但三院考評官互相對視一眼,覺得用在年僅二十歲的小葉編修身上,竟然也不算違和,故全體通過,在考評簿上蓋了鮮紅的戳。

三月中旬的一次朝會上,官員們又在為了大皇子功在邊關,太子內匡朝政,四皇子論勇不如大皇子,論謀不若太子,若他能封雁雲郡王,那臣請聖上也給與大皇子/太子同等待遇,否則寒了諸皇子之心雲雲……爭論不休。

明光帝臉色黑得都能滴出水來,但朝臣們很堅持,頗有點寸步不讓的意思。

就在君臣對峙著有點一觸即發的時候,雁雲郡王主動站出來,跪於朝堂之上,說今次種種皆因我而起,父皇疼惜不敢拂,但眾位大人的意見也不能不聽,為平息此事,不要再引爭端,兒子願自請離京去封地,替大啟朝鎮守雁雲州,請父皇恩準!

此言一出,滿朝文武皆驚。

聖上帶著點高深莫測的神情掃視了一圈底下。

半晌開口問朝臣:“諸位愛卿,你們覺得朕是準啊,還是不準呐?”

眾臣麵麵相覷,有點不知怎麼回答。

明光帝沒有給他們細思的時間,又問出一個重磅問題:“你們先前不是請朕封賞太子和大皇子嗎?現在你們說說,這郡王,可還要封?”

這話可是不敢答了。

原先那麼爭,隻是想為自己看好的繼承人多爭來一點籌碼,可若封賞後離了京要去封地,那這郡王頭銜誰還敢要,諾大京城還沒有耕耘透徹,封到那偏遠區域當郡王,好聽是好聽,再想回來可就沒那麼容易了,人都不在京城了,還爭什麼搶什麼,難道就這麼把機會拱手讓給五皇子還是六皇子?

怎麼可能,這不鬨呢麼?

盯著明光帝犀利目光,原先鬨得歡的幾個都低下頭去,不敢和君主視線相接,生怕被點出來回答這個棘手問題,一個弄不好坑死一票人。

明光帝冷笑一聲收回視線,也不要他們的答案了。

巍巍君王,懸坐高堂,看著跪在眾人跟前的排行第四的兒子那略帶偏執的身影,歎口氣,答應了他的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