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第 117 章(1 / 2)

三月初,雁雲郡王給京中父皇寫信的時候,就把這兩本冊子隨信附了過去。

兩本冊子,一本叫《防疫手冊》,一本叫《雲府食單》。

明光帝看完信就看兩本冊子。

看那雲府食單的時候臉上的笑就沒止住過,還和貼身內侍回憶起從前小葉榜樣在京時候,給宮裡偷偷送的那些新奇吃食,每一樣都甚合朕的胃口,那時候小葉榜眼還不到二十,朕瞧著他孩子似的,重點口腹之欲也是尋常,誰知一去經年,你瞧瞧這小葉榜眼都如此成才了,竟然還是在吃上頭下功夫,真是有點不知所謂啊。

內侍是最會看明光帝臉色的,明光帝嘴上說著不知所謂,臉上這笑就沒停下來過,語氣裡也是親昵大於責備,哪有不懂的,忙撿些好話跟著湊趣說笑了一回。

看完《雲府食單》,又看《防疫手冊》。

翻開這本薄薄冊子,看了幾頁,明光帝臉上的神情就由輕鬆略帶調侃變為嚴肅認真起來,看完就召集內閣議事和太醫院議事,中書令齊大人領著一群閣臣把《防疫手冊》和《雲府食單》都看了,太醫們則重點研究《防疫手冊》。

能混入內閣的都是舉一反三的人才,不消多說,立刻就明白這兩本冊子的分量,尤其是那本《防疫手冊》,除個彆地區外,大啟並無生食傳統,用這《雲府食單》豐富百姓的飯桌倒是不錯,但《防疫手冊》,可就不得了了,若上頭的記載都是真的,可行的,那大啟的醫療衛生事業就要平地拔起一個台階了,再麵對瘟疫,就可以嘗試著救治一下,而不是怕傳染他人,不得不將得了瘟疫的人集中起來等死,一場瘟疫下來,十城九空,那真叫個慘烈。

該說不說,有時候事情就是這樣巧,太醫院內剛組織起對《防疫手冊》的深入學習活動,京畿地區就流行起了一種時疫,患病的人持續高燒不退,腹痛腹瀉、起疹子等,且有較大的傳染性,京城有名的幾家醫館大夫一致斷定,是傷寒。

京兆尹不敢隱瞞,立即上報,明光帝大驚,當即下令封城、閉戶。太醫院加急處理。

傷害是一種十分典型的時疫,多發於夏秋等氣候高熱的季節,春日的傷寒雖不多見,但各地也報過幾起。

這個病以病程纏綿,傳染率高而出名,且得病的患者會持續高燒不退,起疹子,腸胃疼痛,嚴重的還會皮膚潰爛,最終痛苦而死,是十分可怕的一種時疫。

一時間,朝野上下人人自危。

避免閒雜人員進進出出將疫病帶入宮中,即日起罷朝會,嚴格把手宮禁,臣子無召不得入宮,宮內宮外人員非必要絕不流通,便是購物采買,也隻能在宮門外由侍衛看守著交接,交接完就走,不許說話逗留。

就在宮內外亂成一鍋粥的時候,太醫院使向明光帝上書進言,大意就是,經過我們太醫院集體不眠不休的研究,覺得《防疫手冊》上的內容或可試試,有用的話,京城之危立解,就是沒用,以現在的緊急狀況,事情也不會壞到哪裡去了,而且經過我們太醫院的討論,《防疫手冊》上的內容應該是有用的。

明光帝一開始是驚過頭亂了方寸,想到那《防疫手冊》寫的東西,當即下令太醫院可照書上記載辦理行事,宮廷內外都要全力配合,不可故意拖延或人為製造障礙。

同時,宮內遣禦林軍,宮外派京兆尹領城防衛協助行事。

京兆尹當即召集城中各大醫館的坐館大夫和學徒,宮內下來的太醫並不囉嗦,把翰林院加班連夜抄錄的《防疫手冊》分發下去,逐章逐字解釋清楚,這個時候,什麼捉老鼠打蟑螂已經是來不及了,重點學習環境消殺和戴口罩手套自身防護那幾章。

眾人拾柴火焰高,經過兩天一夜的會談學習,按照書上的步驟,把人分成這幾個組:消毒組、會診組,護理組和後勤組。

消毒組由城防衛和瓊天府衙役組成,每組七個人,一共十組,輪班日夜不停在城內城外水井、河流、溝渠等處巡視,不許百姓隨意在溝渠中洗衣和傾倒排泄物,飲水集中管理,每隔兩個時辰潑灑石灰水進行消殺。

城內百姓無故不得出城,除每日必須用品采購外,不許在街頭長時間逗留,類似酒樓、茶坊、賭場、秦樓楚館等人員流動密集處,按京城重大事務臨時條例,對聚集人員進行登記後驅散,對驅散後的場所進行集中消毒處理。

這點實行起來倒沒啥阻力,主要沒人不害怕瘟疫,命隻有一條,死了就不能吃喝玩樂了,有錢在這些場所廝混的,一時逍遙和長久逍遙哪個重要還是拎得清的。

城內則是每隔四個時辰,對京城大街小巷及東西市場等潑灑石灰水消毒。

這是消殺組的活計。

對於已經發現傷寒病人的村莊,第一要緊是圍起來,防止百姓走脫後將病毒帶去附近村落,導致疫病大麵積爆.發,這是一切的基礎。

京畿地區發現疫病病人的村莊共有兩處,一處五十戶,一處百戶,都是規模不小的村莊了。

當蒙眼遮麵身穿厚厚防護服的衛士把村莊層層包圍起來後,村裡不管得病的還是不得病的,心都涼了半截。

這個年代對發現疫情的村莊怎麼處置?

一般就是象征性給點醫藥食物,或者一樣不給,把地方圍起來,圍上一年半載再放開,那時候得病的已經死絕了,命好沒有得病的估計是得不上了,那才會把人放出來。

可那樣的放出來又有什麼意義呢?人都死光了啊!

蒼天啊,大地啊,他們這些都是世代良民啊,這可是京城天子腳下,怎會輪到這種事情在身上!

當即由村長帶頭就給差爺們跪下了,哭求:“求求差爺不要圈死我們啊,我們這些都是好人,沒有生病啊!”

“我家殼兒才三歲,他還沒長大成人呢,求求差爺了,放我們出去吧!”

“要真得了瘟疫死了,那是命,我們抵抗不得,可好端端的沒有得病的人,不能就這樣圈死啊!”

也有紅著眼發狠的:“我家老母親都七十歲了,她並無得病,與其被你們圍著等死,不如拚了這條命,大家到閻羅王跟前分辨清楚!”

說完舉起木叉就朝差役衝過去。

差役們倒是莫名其妙,幾個人用長棍把漢子頂開,其中一個大聲道:“你們從哪聽到要圍死你們了?”

村民一愣,說是沒有人這樣說,但對得了瘟疫的村莊,不都是這樣處理的嗎?

差役也都是豪爽漢子,聽聞緣故後倒沒那麼生氣了,還是那個嗓門大的差役道:“其他地方怎麼處理咱幾個管不著,但今天我們來這裡,可是帶了命令的,瞧見後頭的大夫們沒有?”

差役們強壯身板讓開幾步,露出後頭同樣圍著頭蒙著麵巾,身材略微瘦小的幾個人來。

“這些都是京城醫館的大夫,是奉命來為你們的治病的。”

村民還是有點將信將疑:“真的?”

這時候,差役隊裡有個漢子忽然走上前來,衝著村長喊:“王伯,是俺啊,是俺啊!”

村長眯著昏花老眼,對著眼前蒙得隻剩倆眼睛的漢子看了又看,沒等村長認出人來,村民裡先有個年輕人認出來了:“真是你啊大黑!”

又對村長說:“村長伯,他是李家的大黑,排行老二那個!”

村長這才從聲音和身形裡認出來:“是大黑啊,好孩子你告訴村長伯,你們來是乾啥來了?那差爺先前說的話可是真的?”

大黑就是村裡出去的孩子,自然不會騙人,再說大黑的本家人都在村裡,他總不能連自家人都要害死吧。

隔著布巾有點甕聲甕氣,大黑還是肯定道:“村長伯,大壯哥,你們放心吧,都是真的,這些大夫是派來治療俺村人的,我們這些差役圍著村子也不是說就不管村裡了,隻是防止村裡人身上帶了病的不知道,出去亂跑再給彆村過了瘟疫,其他村的人也是性命不是?”

這話有點道理,想往出衝的人也不衝了,誰的命都是命,過了彆村的人他們心裡也不忍落。

大黑見狀再次保證:“村長伯你們還不信我嗎?我聽小牛帶的信,我二叔和三叔公也得了病,大嬸娘也病了,大黑我就算騙你們,不能連自家人也糊弄吧?要真要把村子裡的人圍著等死,我怎麼的也得帶個信回村給本家人的,是不是這個理?”

這年代,親族關係是很重的,大黑這話說服了大家。

村長說:“我們知道村裡有人得病了,也不能保證我們站在這裡的人明天就不得病,但大家夥都是安分人呐,知道瘟疫厲害,不該出去禍害彆村,隻要不把我們圈禁起來等死,那你們要站著,就站著吧,畢竟我也老了,要真有那不省事的二流子非要出去,我老頭子一個人也攔不下來,差爺們站著也好,也好……”

說著說著那話音又低了下來。

過了熱血上湧的那一刻,其實冷靜下來心裡也曉得,瘟疫就是因為難治才叫瘟疫,好治的那就不叫瘟疫了,就算朝廷沒打算把他們圈禁起來等死,派了大夫來,這裡好生站著的人裡,又能活下幾個呢,唉,他是老了,可村裡還有年輕的,還有孩童呢,真真是老天不給人活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