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晉江文學城獨家發表(1 / 2)

唐恬的態度尖銳極了, 比戚逐芳印象中攻擊性強了不少。

戚逐芳想了想,大概明白了緣由,“你看起來有很多不滿, 因為無法得到真正的死亡。”

唐恬發出短促的、不屑的嗤聲,“我隻是驚訝您也會改變罷了。”

“你確實在不滿。”戚逐芳更加確定。

祂沒有問唐恬為什麼,而是直接查看了他的記憶, “不管重傷垂死多少次都安然無恙, 你好像被排斥了。”

戚逐芳平靜地陳述事實, “在一些人眼中,你和那些怪物沒有區彆。”

唐恬臉色異常難看,他扶著樹乾,勉強止住因為過於劇烈的情緒波動發出的喘息, 盯著戚逐芳不說話。

眼眶泛著紅, 眼白上也密密麻麻全是血絲。

他之前一直以瘋癲的形象示人, 這段時間以來卻差不多陷入了真正的瘋狂之中。

最開始幾次的時候,唐恬確實是興奮的, 遊走在生死之前,涉足此前未曾接觸過的危險領域、神秘地帶......直到其他種族的存在被迫公開為止。

他被迫和洛桑和李紅魚組隊,還有那些他甚至懶得去記名字的調查員。

他們不僅僅要和怪物作戰, 更要承擔救人的職責。

殺遠遠要比救來得輕易, 他沒有死在怪物手中,卻經常因為救人——要麼是轟然倒塌的建築, 要麼是各種各樣的意外情況, 他擁有不死之身的事也逐漸暴露。

唐恬不在意所謂“隊友”的目光, 打算暴露後就離開,可洛桑卻催眠了李紅魚外其它知情者,幫他保守住了秘密。

條件是留下幫忙。

他隻好繼續跟著那兩個麻煩的女人去各地救援。

有很多被他救下來的人, 對他的目光不是感謝,而是驚懼——任誰看到一個滿身是血的死人突然站起來,帶著自己繼續往安全的地方走,第一反應都會是害怕的。

一次,兩次,三次......

唐恬發現,在這樣的次數越來越多之後,他不但沒有習慣和麻木,反而更加難以忍受那樣的目光。

唐恬甜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了,因為他沒有分神扮演另一個人的精力。

他不但要和生死搏鬥,也要和自己的內心搏鬥,後者遠比前者消耗的精神要多。

但洛桑隻是冷冷地笑他活該,然後拿捏著這個把柄,讓他繼續去救人,忍受這種折磨。

唐恬知道自己活該,知道自己可笑。

可假如時光能夠倒流,他還是會毫不猶豫地那樣做,毫不猶豫地去挑釁以“神”為名的怪物,追求那一瞬的刺激。

他就是這樣的人。

唐恬沒想到戚逐芳會重新站到他麵前,更沒預料到自己會突然失態,遷怒到對方頭上。

——他應該更虛偽,更加不經意,以調侃的態度說出某個事實的。

而不是近乎“無能狂怒”。

“......我會變成怪物,也是因為您的仁慈啊。”

他從過於複雜的情緒裡掙脫出來,發出很輕的,帶著自嘲的笑聲:“您看,現在您不就是想要再度展現仁慈了嗎?”

“那你會接受嗎?”戚逐芳耐心地詢問他。

唐恬不語,似乎在消化祂這句話,戚逐芳也沒有催促,而是觀察起他的表情和反應,發現僅僅是他一個人就能把人類的複雜性和矛盾之處體現得淋漓儘致。

放在過去,戚逐芳可能無法理解這樣的複雜和矛盾,現在祂居然也能微妙地理解唐恬的心情。

與其說唐恬憎恨厭惡世界,倒不如說唐恬太過憎恨自己。

由自己,再遷怒到其它,所以在明知祂身份的情況下,唐恬依舊表現出了攻擊性。

“看來愛情將您改變得徹底。”

半晌後,唐恬緩緩開口,略帶疲倦地靠在了樹乾上。

他從口袋中掏出一枚打火機,和一包皺巴巴,明顯泛著潮味的煙,“放在之前,您估計已經將我折磨了很多遍,讓我徹底體驗無法死亡的恐懼了。”

戚逐芳沒有否認。

“您是以什麼樣的方式愛拉斐爾校長的呢?”唐恬突然問道,“把他變成和您一樣的怪物,還是徹底吃掉了他,讓他和您融為一體,再也不分開?”

“我吃掉了他。”

戚逐芳說,“……但我確實以人類的方式愛他,他讓我體會到了人類的感情。”

唐恬又是一聲短嗤,“愛。”

“您說起愛的語氣可不像愛,倒像因為一時憐憫,誤以為自己動了情的恩客。”

就像那個不知名的、自以為拯救了彆人的父親。

他嗆了一口煙,又是咳嗽,“以人類比的話,像您這種人我小時候開始就已經見過太多了——連您自己都不知道會持續多久的感情,也能叫愛?”

帶著輕蔑與惡意,“您是神,但我們都知道,神從來不存在,隻有披著光輝皮囊的怪物罷了。”

怪物就不要去模仿人類了。

戚逐芳沒有打斷他,而是安靜地聽他說完,然後才開口,“我不太理解。”

“為什麼我看起來不像是在說愛?”

唐恬嘲諷地勾起嘴角,“當然是因為您愛的不夠多,愛得太過淺顯了。”

“......?”

戚逐芳愣住。

“如果您真的以人類的方式去愛了我們那個可憐的人造人校長。”

唐恬掐滅煙頭,抬眼看著明顯陷入困惑中的青年,心中突然湧上一股帶著報複的快意,即是對祂的,也是對自己的。

“那您應該表現得更傷心欲絕——在提到他的時候,抽噠噠往下掉眼淚,或者乾脆希望彆人不要提起這個名字才對。”

戚逐芳似懂非懂。

祂能看出來,唐恬沒有說假話。

唐恬就在用“愛”做交易,做籌碼的環境裡長大,對這個字自然會比較敏感。

戚逐芳隻是突然有一點難過。

拉斐爾隻是教了祂“愛”這個字,他僅僅來得及粗淺地去領略,去認知,卻已經沒有辦法更進一步,去學習“愛”的深層表現。

“或許你說得對。”

戚逐芳垂下眼,把那點突然冒出來的難過壓了下去,重複問道:“你要接受我的恩賜嗎?”

“我不接受。”唐恬笑道,“我隻有一個請求。”

戚逐芳用眼神示意他,表示他可以開口。

唐恬嘴角勾著的弧度於是更大,背脊也挺拔了些,“殺了我。”

“......殺了你?”戚逐芳皺眉,“現在嗎?”

“當然。”

唐恬背挺得更直,“如何開始,就如何結束,這才是最好的處理方式。”

戚逐芳滿足了他的要求,帶著些許悵然。

唐恬的某些行為依舊讓祂費解,然而祂已經失去會耐心傾聽祂那些問題,會耐心替祂解答疑惑的人類了。

解決了唐恬這個曆史遺留問題後,祂本來應該去見其他認識的人,確認他們的情況,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給暗中他們提供一些便利的。

可是戚逐芳沒有去。

祂去了拉斐爾說過的街道。

大街上隨處都是廢棄的垃圾,牆上和地上都有擦不掉的血跡。

那些精神頹靡的人或坐在街頭,或躺在長椅上,或靠車站著,目光渙散,神情麻木,眼睛裡一絲光亮也無。

這裡是被放棄的地方,有條件的人都已經離開了。去了受保護的,沒有怪物遊蕩的其他城區。

陽光僅僅隻能照到那些建築物上,卻無法照到那些人的心裡。

——和拉斐爾描述得差不多。

自從邁入這個城區的那刻起,戚逐芳就受到了各種各樣的注視。

貪婪的,困惑的,不屑的,甚至還有憐憫的。

那些目光來自各處,街道中,小巷子裡,樓上破敗的玻璃窗後麵。

毫無疑問,這條街道是祂無論如何也不會喜歡上的地方。

戚逐芳嘗試帶入拉斐爾,不適感才稍微減輕了一些。

祂漫無目的地在街道上遊蕩,七拐八拐繞過一個又一個巷子,甩掉了一部分跟著自己的人。

可能拉斐爾也是這樣做的。

祂想。

在外麵遊蕩的那些人多以青壯年為主,根據觀察,女性和孩子們更多則是縮在房子裡,不管是窗戶還是門後麵,都儘可能釘上了木條。

可能是用來防止小偷或者罪犯,也可能用來防止那些藏在地下管道裡的食屍鬼。

戚逐芳後麵跟了一個怎麼甩也甩不掉的小尾巴。

起先祂沒有在意。

但當祂終於忍不住動手,教訓了一下把祂當成“肥羊”的某一撥人,把他們全塞進了垃圾桶後,突然聽到了什麼被打翻的身影。

然後是小孩的痛呼聲。

循著聲音,祂回過頭,發現一個金發藍眼,看起來不過七八歲的小男孩正坐在地上。

不小心被他踩翻的垃圾全都倒在地上,還弄了他一身。

意識到自己被發現後,他下意識露出了慌亂的神色,隨即又迅速恢複鎮定。

“你好。”

那雙大方的藍眼睛裡藏著緊張,“請問你需要向導嗎?隻要五美元。”

——他一直跟著,原來是想做生意。

戚逐芳莫名覺得他的眼睛有些像拉斐爾,乾脆走上前,把他從地上拉起來,“……附近有賣衣服的地方嗎?”

戚逐芳給他買了全套新衣服,讓他當場把舊衣服換了下來,又帶他去理發店清洗乾淨了頭發,做了簡單的護理。

臟兮兮的小家夥煥然一新後,祂的心情也要要比剛踏入這裡時好了不少。

小孩頭發很長,瘦瘦小小的,五官還沒有完全長開。

但他確實是秀氣的長相,從側臉看過去,某個地方和拉斐爾有細微的相似。

他對戚逐芳的稱呼從你變成您,再到好心的先生。

戚逐芳讓他找了個視野開闊,沒有那麼臟的地方,自己先坐了下來,然後又招呼他坐下。

“你叫什麼名字?”祂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