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預感到上京皇城即將出現的混亂,楚淩找了個理由讓雅朵離開了京城。雖然雅朵的商鋪都在京城,但是每年也確實會離開出門兩三次,所以這次有人相邀去數百裡外的地方商談貨源的事情,雅朵一點也沒有懷疑跟楚淩交代了一番就去了。隻是她不知道的是,這些人是楚淩拜托君無歡手下的人故意引她過去的。等她到了那邊那些人自然會想辦法留下她也保護她的安全。等到上京的事情了了,雅朵再想要回來還是跟楚淩一起走,自然也都隨她了。
雅朵出門了,拓跋興業也不在,整個郡主府和將軍府都隻有楚淩一個人了,倒是顯得有些空曠。不過楚淩也為了要準備脫身離開的事情暗地裡忙碌著,倒也不覺得無聊。
拓跋讚前些日子被關在將軍府練功,拓跋興業走了之後沒堅持兩天就又偷跑回宮裡了。楚淩雖然有心按照拓跋興業的吩咐好好管教這個小師弟,但是人躲進宮裡去了她總不能跑進宮裡抓人吧,便也隻得作罷了。是以清早晨練的時候看到突然出現在自己麵前的拓跋讚,楚淩也有些意外。
“你怎麼來了?”隨手將手中的刀放在桌邊,楚淩問道。
拓跋讚蹲在牆頭上道:“你天天練啊練的,不煩麼?”
楚淩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道:“我若是個北晉公主皇子什麼的,我也懶得練。”拓跋讚自然知道她在嘲諷自己這幾日偷跑的行為,有些煩躁地抓了抓腦袋,道:“我就搞不懂,你們這麼拚命乾什麼?你這樣,大哥這樣,四哥也是這樣!大家都開開心心地不好麼?”
楚淩對他招了招手,拓跋讚猶豫了一下還是從牆頭上滑下來走到了楚淩麵前。楚淩抬手就給了他一個腦崩兒,淡淡道:“因為有的時候不拚命,是會沒命的。”
“有…有這麼嚴重嗎?”
楚淩道:“你自然不覺得有多嚴重,但是這些年若不是大皇子和四皇子護著,若是你沒有成為師父的弟子,你覺得你現在能過的這麼逍遙自在嗎?還有大皇子,他是已故大皇後的嫡長子,若是在天啟就是板上釘釘的太子人選。加上陛下又器重他,你覺得彆的皇子會心甘情願地看著他坐上那個位置麼?他不爭,那全家都不用活了。”
拓跋讚眨了眨眼睛,有些不信,“大家都是兄弟……”
楚淩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是啊,現在大家都是兄弟。等大皇子坐上了那個位置,以後彆的兄弟見了他就要下跪了。能坐著,誰願意跪著?”
拓跋讚歎了口氣,有些煩躁地道:“我不管!我才不會想要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我以後要跟著師父上戰場,當一個跟師父一樣的大將軍!”楚淩略帶挑剔地看了他一眼道:“好好練功吧你。突然跑過來說這些,出什麼事了?是大皇子還是四皇子出事了?”
拓跋讚走到桌邊坐下,心情有些低落地道:“昨晚父皇當著好幾個兄弟的麵將大哥狠狠的罵了一頓。”
楚淩微微挑眉,思索了片刻道:“是因為黑市的事情,被陛下知道了?”
拓跋讚點了點頭,點到一半突然反應過來,“你怎麼知道的?”
楚淩道:“我為什麼不能知道?”
拓跋讚輕哼了一聲,道:“我知道,你跟大哥關係也不錯,他竟然也不瞞著你卻瞞著我!”
楚淩搖搖頭道:“行了,彆抱怨了。你父皇從哪兒知道這事兒的,怎麼就把你大哥罵了一頓?”拓跋讚有些疑惑地抓著頭發道:“父皇好像…也不是為了黑市的事情罵他,隻是提了兩句而已。我也不知道父皇在罵大哥什麼,就是說大哥不專心政事什麼的。大哥怎麼就不專心政事了?以前的大嫂還說大哥每天都很晚才睡呢。”
楚淩同情地拍了拍拓跋讚的肩膀道:“想不明白就彆為難自己的腦袋了。”
“……”
拓跋讚拉著楚淩要去探望拓跋胤,楚淩想了想還是跟著拓跋讚去了。如果近期要離開上京的話,她確實有件事情需要確認。
拓跋胤前些天受的傷並不算輕,不過楚淩和拓跋讚到的時候他已經可以起身接待他們了。從外表看起來似乎已經無礙,但是楚淩也看得出來拓跋胤還沒有完全恢複。
“武安郡主,阿讚,你們怎麼來了?”拓跋胤看著兩人道。
拓跋讚道:“我出宮來看笙笙,就順便來看看四哥啊。”
拓跋胤不讚同地看著拓跋讚道:“大將軍讓武安郡主督促你練功是為了你好,你卻跑回宮裡去實在是不像話。”拓跋讚做了個鬼臉,道:“武功麼練練就好了,我又沒有四哥那麼好的資質,再練也成不了一流高手。”
拓跋胤道:“天賦資質並不代表一切,既然知道自己資質一般就更應該將勤補拙。”
拓跋讚連連點頭,但是眼睛卻骨碌碌打轉,一看就知道根本沒聽進去。
楚淩一邊喝著茶一邊打量著花廳,這小院並不是四皇子府的前廳,也不是拓跋胤應該住的正院花廳,而是當年楚拂衣住的地方。堂堂一個皇子,卻住在這樣一個院子裡養傷實在是有些委屈了。不過拓跋胤看起來似乎並不在意,甚至就連花廳裡的陳設都跟當年楚拂衣還在的時候一模一樣。看著這一切,楚淩幾乎都要認為拓跋胤對楚拂衣是真愛了。畢竟,拓跋胤這樣的人也沒有必要去給自己艸一個深情人設。
可惜呐,不管是真愛還是彆的什麼東西。楚拂衣都死了啊。
“四哥,昨天大哥在宮裡……”
不等拓跋讚將話說完,拓跋胤打斷了他道:“大哥的事情,你彆管。”
拓跋讚有些著急地道:“什麼叫大哥的事情我彆管?大哥被父皇禁足了啊。”
拓跋胤道:“就算你想管,也管不了什麼。平白將自己卷進來,你彆以為你年紀小父皇就不會罰你。”
拓跋讚扯著頭發道:“大哥到底做錯了什麼?就算是那個…什麼黑市什麼的,又不是什麼大事,怎麼就值得父皇在那麼多兄弟麵前給大哥沒臉了?你不知道,他們還暗地裡嘲笑大哥說大哥、說大哥失寵了呢。”
拓跋胤淡淡道:“因為父皇是皇帝。”
“……”拓跋讚愣了愣,扭頭去看楚淩,眼底有些茫然和委屈。他生母出身卑微從小便無人教導,後來生母去世雖然有大哥和四哥照料,但是畢竟年紀相差很大又都住在宮外。也隻能進宮的時候去看看彆讓人欺負他,時不時接他出宮住兩天而已。這些東西卻是沒有人教過他多少的。
楚淩輕歎了口氣,道:“中原有句話叫做: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我不懂。”拓跋讚道。
楚淩道:“陛下不僅是父親更是帝王,他看重大皇子想要大皇子成為未來的繼任者那是他自己的意願。他可以給,但是大皇子不能搶。甚至不能表現出太多對他手中權力的渴望。大皇子暗地裡收攏黑市勢力,在陛下的眼中就是想要自己積蓄力量…誰知道是想要做什麼呢。”
“父皇不是這樣的人。”拓跋讚有些不滿地道。在他的眼中,雖然父皇並不怎麼關心自己,但是他還是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大英雄怎麼會有笙笙說的這種想法?教他念書的師傅還說,天啟人就是因為想的太多才被他們趕到南邊去的呢,父皇才不會這樣!
“你胡說!”拓跋讚瞪著楚淩道。
楚淩搖了搖頭輕歎了口氣。
“阿讚。”拓跋胤沉聲道,“不得對郡主無禮。”
拓跋讚紅著眼睛道:“你也覺得笙笙說得對?你也是這麼想父皇的?”
拓跋胤眼眸微沉,淡淡道:“坐下,你也不小了。難得郡主肯教導你,你就好好聽著。”說罷,拓跋胤忍不住看了楚淩一眼,微微蹙眉,“郡主通達。”
楚淩垂眸,淡淡笑道:“是我妄言了,還請四皇子見諒。”
拓跋胤搖了搖頭,大將軍這個弟子…確實是不簡單。當初她也是這般……
楚淩微微挑眉看著拓跋胤,才發現他竟然在出神。拓跋胤這樣的高手,當著兩個大活人的麵出神確實是難得一見的。楚淩慢慢移開了眼眸隻當是沒看見,有些好奇地道:“我看這院子偏僻得很,四皇子怎麼在這裡養傷?”
拓跋胤回過神來,眼神微閃了一下很快又恢複了平靜。淡然道:“習慣了,清靜才正好養傷。”
清靜和偏僻,可不是同一個詞兒。
按照她得到的消息,楚拂衣的遺體最後是被拓跋胤帶走了。那麼,到底是被他放到哪裡去了呢?按照北晉的習俗是流行火葬的,而拓跋胤如果真的對楚拂衣用情至深很可能會將楚拂衣的遺體火化將骨灰留在身邊。但是天啟的習俗卻是土葬,在天啟火葬是罪大惡極或者是患了惡疾的人才會有的,中原人講究的是入土為安。
所以,拓跋胤到底會尊崇哪邊的習俗?
拓跋讚張嘴正要說什麼,門外傳來了一陣喧鬨聲。拓跋胤立刻皺起了眉頭沉聲道:“什麼事?”
外麵的侍從走了進來,戰戰兢兢地道:“啟稟…四皇子,王妃來了。”
拓跋胤臉色微沉,冷聲道:“本王說過,不許她靠近這裡!”
侍從蒼白著臉色道:“但是…王妃、王妃說…她有了那位公主的消息。”
什麼?!楚淩一愣,那位公主…指的該不會是她吧?
拓跋胤冷冷道:“本王不想聽她胡扯了,你去告訴她,她若是再來此處就給我滾出王府!”
侍從哪裡敢違逆拓跋胤,隻得點頭稱是想要退出去,卻聽到外麵我那四皇子妃高聲道:“王爺!我說的是真的!你難道不想找到那丫頭麼?我真的有她的消息了!”
拓跋胤沉默了一會兒,卻並沒有讓人放她進來,而是自己起身走了出去。
楚淩和拓跋讚對視一眼,也悄悄跟了上去。
四皇子妃站在小院外的台階下,紅著一雙眼瞪著眼前攔著她的侍衛。看到拓跋胤出來,連忙想要上前道:“王爺!我說的都是真的!我真的有了那丫頭的下落!”
拓跋胤沉聲道:“你為什麼會有她的下落?”
四皇子妃顫了顫,捂著臉哭泣道:“我…我知道我當初是我不對,但是我已經受到懲罰了。王爺這兩年一直在派人找那丫頭,我想…我想幫王爺找到她,我知道錯了,以後就算王爺想要納了那丫頭,我也絕不會再對她做什麼,求王爺原諒我吧。”
跟出來的楚淩剛好就聽到這一句,嘴角不由得抽了一下。很想一巴掌糊到這女人的臉上,納你妹啊。
“本王都找不到的人,你憑什麼找到?”拓跋胤淡淡道。
四皇子妃顫抖著從袖中掏出了一個東西遞過去,道:“我…我阿爹前些日子回京,從外麵帶了個東西給我,說…看著像是四皇子府的東西。我記得,這東西當初王爺是給了那個…楚夫人,我就暗中派人去查了查。這東西是兩年前,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當了的。就在、就在離上京不遠的滕州川源縣城。”滕州距離上京確實不遠,川源縣更是在滕州與上京地界交接處,快馬加鞭的話不到一日便可到。
四皇子接過了她手中的東西,那是一個白銀手鐲並不怎麼顯眼,但是上麵鑲嵌著一塊寶石倒是值一些錢。拓跋胤自然能認出,這確實是當初自己給楚拂衣的東西。
隻是……“你是說,她一個小姑娘安安穩穩的留在了距離上京如此近的滕州至少一年時間卻沒有被人發現?”拓跋胤沉聲道。四皇子妃搖頭道:“我不知道,我派人去打探了,打探回來的人說那姑娘穿的十分樸素,是跟著一個粗壯的鄉下漢子一起去的。兩個人…好像關係還不錯。或許是有人護著她。”
楚淩微微挑眉,這位四皇子妃好像是在暗示她被某個鄉野村夫收留了,有可能還…以身相許了。畢竟這年頭,這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丫頭除了以身相許大約也沒有彆的法子了。
拓跋胤顯然也聽懂了這個暗示,眉梢皺的越發緊了。
小院門口的氣氛一時間有些凝重,四皇子妃忍不住吞了口口水道:“王爺…若是擔心,我讓阿爹再派人找找,人想必還在滕州。找到了我讓人接回來就是了,王爺放心,以後…我一定會好好待她的。”
“不必了!”拓跋胤沉聲道,“此事本王會處理。”說罷,便快步往外麵走去,連身後的楚淩和拓跋讚都拋下了。四皇子妃一愣,反應過來連忙追了上去,“王爺,您去哪兒啊?你身上還有傷呢!”
被拋下的兩人麵麵相覷,對視了一眼雙雙歎了口氣。
拓跋讚負手,一副老氣橫秋地模樣歎氣道:“當初父皇說四哥早晚要栽在那天啟公主手裡,我還不信,現在看來父皇果然還是十分英明的。”楚淩微微挑眉道:“四皇子確實是難得的情深義重,那位靈犀公主都過世三年多了,他依然還念念不忘。甚至連院子都……”
“可不是麼。”拓跋讚聳聳肩道:“當初我也見過那個靈犀公主,確實是個美人兒,不過沒有笙笙好看。”
“多謝你誇我。”楚淩哭笑不得地道,“對了,四皇子既然如此愛重靈犀公主,公主過世怎麼沒見四皇子讓她入土為安立個墳也好祭奠什麼的啊?”
拓跋讚搖搖頭道:“當初大哥也這麼說,不過四哥帶著靈犀公主的遺體回來之後再也沒有消息了。誰也不知道他到底將人怎麼樣了,說不定……”拓跋讚壓低了聲音,小聲道:“說不定靈犀公主就被埋在這小院裡,四哥…經常住在這裡,是為了能時常與她作伴吧?”似乎被自己的猜測嚇到了,拓跋讚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楚淩皺了皺眉,帶回來之後就不見了?這個地方肯定不能火化,所以拓跋讚說得…還真不是沒有道理。楚淩仔細回想了一下記憶中這個小院的每一個角落,到底有什麼地方適合埋人,想了半晌卻也沒有想出來。
“想什麼呢?”拓跋讚戳了戳她的肩膀道。楚淩垂眸道:“想你方才說得事情啊。說不定,四皇子真的將靈犀公主葬在了這院子裡。”
拓跋讚抖得更厲害了,“你也覺得…我四哥有問題對不對?”
楚淩淡淡一笑道:“可能是吧。”
“咱們還是快走吧。我怎麼覺得這院子陰森森的?”
拓跋胤走了,這院子就不能再讓他們隨意進出了,楚淩和拓跋讚隻得離開。走到大門口的時候正好看到迎麵而來的四皇子妃。
“四王妃。”
“四嫂。”
四皇子妃收起了唇邊的笑意,淡淡的看著兩人道:“十七弟,武安郡主,這是要回去了。”
拓跋讚自覺跟這個嫂子沒什麼可說的,點頭道:“是啊,四嫂這是去哪兒了?”
四皇子妃道:“王爺方才出門了,我去送王爺。王爺不在,我也就不留你們了。十七弟,郡主,改日王爺回來了再過來喝茶?”楚淩微微凝眉,輕聲道:“多謝四王妃,到時候還望王妃不要嫌棄我們打擾。”
“怎麼會?”四皇子妃笑道,“兩位慢走。”
目送四皇子妃離開,拓跋讚有些疑惑地道:“四嫂怎麼看起來心情好像不錯?四哥要是找到那位天啟小公主,她…她真的這麼高興嗎?”
楚淩腳下一頓,回過身若有所思地看著四皇子妃的背影。好像確實挺高興的。
四皇子妃的消息是假的,楚淩當然知道。當初她離開浣衣苑的時候身邊除了那幾塊絕對不是屬於北晉的玉,什麼都沒有帶。更是從來沒有典當過自己身上的東西,又怎麼會拿著楚拂衣的遺物出現在滕州呢。
原本她以為是四皇子妃本身得到的消息就是假的,但是方才……
四皇子妃分明是想要將拓跋胤調離京城,她想要做什麼?
“阿讚。”出了四皇子府,楚淩突然轉身對身後的拓跋讚道。
拓跋讚被嚇了一跳,險些跟楚淩撞在了一起。沒好氣地道:“你做什麼?!”
楚淩道:“我有事情要辦,你回宮裡去吧。”
“回宮?”拓跋讚不滿,“我才剛出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