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蝕(一)(鳥嘴醫生。...)(1 / 2)

繆斯 呂天逸 5603 字 3個月前

皇家學會首席占星師兼天文學者理查艾諾爾曾在不久前預言過一種“超級月亮”現象。

他在皇家學會諸位高貴的紳士與科學家麵前展示了他那堆奇形怪狀的天文學公式,並聲稱經過一番縝密的計算,他確信月亮將在1793年6月23日抵達所謂“近地點”,並呈現為滿月狀態。

“這將是68年以來滿月距離地球最近的一次,它的視直徑與亮度將得到大幅提升,我確信這將增強我們的靈性體驗……”艾諾爾喋喋不休。

一個月後,超級月亮如期而至。

王都掀起狂歡的熱浪,貴族們在府邸中舉辦露天舞會,平民們湧去高地,頑童則攀上樹枝與房頂……

精神貧瘠的人們熱切地觀賞蒼穹中那陰冷慘白的月輪,可漸漸地,他們的激情不約而同地退潮了――

月亮常予人以美感,詩人們從不吝惜用頂華麗的辭藻歌頌它,歌頌它那矢車菊般寧靜的淡藍光暈與它身側神秘的伴星,可不得不承認的是,那一夜的月色並不美麗。

安吉洛還記得那晚,他從醫院三樓的值班室向窗外眺望――

他看到了那所謂的超級月亮,它離地球太近,實在太近了,近得會令人忽然在某個瞬間心生駭怖。

月輪蒼白、胖大,許是氣候緣故,麵紗般的藍色光暈消失不見了,它白得活像浮屍泡腫的臉。

那個月夜過後,坊間流傳出一些博人眼球的驚悚故事,格調低俗的《半月奇談》小報在頭版印刷了一張生有猙獰五官的超級月亮吞噬人類的怪畫,還有人稱自己在王都貴族區聽見了狼嗥,且不止一隻,關於狼人、血族、食屍鬼之類的謠言甚囂塵上。

可很快,人們就沒心情談論這些東西了。

超級月亮為王國帶來了災厄。

……

七月。

一場詭異的瘟疫在王都蔓延。

病院中人滿為患,因此修士們在病院旁額外搭建了一座臨時醫療棚,用以容納那些絕無康複可能的重症患者。

他們在慘烈的煎熬中等待死亡。

醫療棚裡,腐臭在陰濕中發酵,濃稠得辛辣,臭氣堪比鋼針,密集地戳刺著粘/膜。

無防護狀態下,人在這間醫療棚中停留三分鐘以上便會感到眼珠與喉嚨微微灼痛,臭氣會黏附在鼻腔中,此後幾天此人都會被那縈繞不絕的惡臭所折磨。

然而這些可憐的患者並無選擇,這場瘟疫的傳播方式尚未明確――皇家醫學院目前掌握的證據表明它的傳染性相當微弱,新病患更有可能是接觸到了某些受汙染的水源或食物。但是,在確認患者們對其他人毫無傳染性前,他們仍舊得被集中隔離起來。

安吉洛身披防油布質地的黑大褂,頭戴一頂寬簷扁帽,左手抄一根細長的、用以撥弄屍體的棍子,右手攥著半瓶珍貴的阿片酊,穿梭在遍地慘嚎呻/吟的病患之間。

今夜不是安吉洛值班,正因如此,他才有餘暇四處奔走。他使儘渾身解數,從瘟疫管控所討來半瓶阿片酊,這玩意兒對他來說比黃金還貴重,他得珍惜地使用,婦孺優先,至於那些壯年男子,或許輪不上……他想給所有人用藥,若是有途徑,他寧可用他的血液去換同等分量的藥劑,可藥品嚴重短缺,說什麼也沒用了,他實在沒法子。

“嘿,小家夥……”安吉洛溫聲招呼道,半跪到一個小男孩身側,輕輕揉了揉他油膩肮臟的頭發。

小男孩依偎在母親的懷抱中,眸光癲狂而恐懼地凝視著棚頂,猶如陷入了某種譫妄中――這是晚期患者的症狀之一。他纖弱如葦草,疫病已侵蝕他全身,幾枚大得駭人的毒瘡使皮膚腫脹發亮,他的母親是健康人,她徒勞地抱著他,麵孔枯敗、疲憊。

安吉洛憐憫地瞥了那母親一眼,壓低嗓門對小男孩道:“這種藥劑會幫助你對抗病魔。”

旋即,他給了他一點兒阿片酊用以止痛。

是的,這玩意兒的唯一作用就是止痛……

除此之外安吉洛做不了多少事。

他為男孩的毒瘡消毒,用手術刀的薄刃割開那足有拳頭大的玩意兒,黃綠相間的膿液從中湧出,彌漫著煉獄般的惡臭……安吉洛咬了咬嘴唇,這些都是病患體內溶解的組織,他有時甚至能從裡頭翻撿出少許器官殘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