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那間,一位庶長子的死,吸引了朝堂文武的目光。
刑獄司明麵上的職責是監察百官、審理冤假錯案,處理這個案子的效率極為驚人,隻用了極短的時間就梳理清楚案件大致來龍去脈,甚至把目光鎖到了慕秋身上,在慕秋抵京當日,刑獄司的人就已經得知了消息,第二日直接上門“請”人。
***
慕秋知道的消息並不多。
直到看完這兩份卷宗,她才發現,這件案子背後居然牽扯進了這麼多勢力。
而這些在卷宗中出現名字的,隻不過是擺在明麵上的人。
潛藏在水底下攪動風雲的又有多少人呢?
重新卷好兩份卷宗,慕秋神情凝重。
她剛將卷宗重新放回楚河手邊,楚河瞬時睜開眼睛。
他方才一直閉著眼睛,也不知是在裝睡還是真的睡了過去。
“二小姐都看完了?”
“都看完了。”
楚河饒有興致地追問道:“感覺如何?”
慕秋實誠回答:“錯綜複雜。”
楚河笑了一聲,聽在旁人耳裡頗為嘲弄:“哈,那慕小姐梳理清楚了嗎?”
慕秋退回自己那張梨花木椅子坐下,語氣誠懇。
“楚大人想問什麼不妨明說,我感受到了楚大人的誠意,該說的都會如實道來。”
至於那些不該說的,她自然也不會說。
楚河不知是否聽出她的言外之意,眼眸眯起,那隻戴著玉扳指的右手拇指不緊不慢敲打扶手。
咚。咚。咚。
玉扳指和梨花木碰撞在一起,發出沉悶的聲響,在靜謐到極致的屋內響起。
慕秋突然知曉,她為何會覺得刑獄司沉悶危險,晦氣得不行了。
這個地方竟連一聲鳥叫雀鳴都沒有!
身處鬨市隔壁,卻死寂到如同煉獄!
這就是大名鼎鼎的刑獄司!
心思流轉間,慕秋沒有露出任何異樣。
是慕雲來先開了口,溫潤的聲音插入進來,打破楚河和慕秋的對峙:“楚大人,舍妹年紀尚小,你拿出審問犯人的架勢麵對她,會嚇到她的。”
慕秋順著慕雲來的話說:“是啊,楚大人,這些心思用在我一介弱女子身上,實在是浪費了。”
楚河大笑起來:“二小姐看著可不像普通弱質女流。也罷,看在慕公子的麵子上,我就直接問了。”
從椅子上起身,楚河走到慕秋麵前,右手按到桌麵,那枚玉扳指直接送到了慕秋眼皮子底下。
慕秋強忍著,不敢讓自己的視線亂瞟,直視俯身盯緊她的楚河。
“二小姐應該清楚,這個案子追根溯源,源頭在於那位叫翠兒的琴師。據我所知,翠兒臨死前,最後一個與她有過接觸的,就是二小姐你!”
慕秋點頭:“沒錯。”
刑獄司都直接找上她了,這件事沒什麼好隱瞞的。
看著她這麼配合,楚河繼續問道:“當天晚上,你在牢房裡停留了一刻鐘,翠兒和你說了什麼?”
慕秋眉峰蹙起,眉眼間驟然浮現出怒意和銳利來。
“翠兒姑娘在向我控訴,控訴揚州知府庶長子施加在她身上暴行!控訴知府衙門的獄卒試圖屈打成招!”
“翠兒姑娘在向我哭泣,在向我求助,她不求我能救她,隻希望我能幫她洗刷身上的冤屈!”
“誰人不是清清白白來到這個世界上,到了生命的儘頭,一個從沒有做錯過事情的女子,想清清白白離開這個世界,難道這個要求有錯嗎楚大人!”
她說著說著,竟是也從椅子上起身,逼得站在她麵前的楚河往後退了半步,拉開與她之間的距離。
那雙如遠山雋嵐般的眼睛裡,有水光一閃而逝。
楚河抬手鼓掌,冷笑:“二小姐好口才。”
慕秋臉上怒容瞬間收斂了個乾淨。
她翩翩行了個禮,柔聲說道:“楚大人過獎了。方才我隻是在模仿翠兒姑娘的神態語氣,若是嚇著楚大人,還請大人有大量,饒了小女子。”
一直坐在旁邊的慕雲來嘴唇忍不住勾了起來。
他手握成拳抵在唇邊,努力壓了壓自己泛上來的笑意。
“是嗎,我看二小姐自己對此事也非常憤怒吧。”
“當然憤怒。楚大人彆忘了,我在回京途中,莫名其妙遇到一場刺殺,險些葬身江底。”慕秋看著楚河。
楚河拂袖,走回了自己的位置,端起茶盞大口喝了起來。
“二小姐,你沒有說實話。楚某是在真心查案,你我應該同心協力才是。”
“楚大人覺得我騙了你?”
“是糊弄還是坦誠,二小姐自己心裡最清楚不過。”
慕秋一笑:“我對我的坦誠心中有數。”
她可太心中有數了,她壓根沒說謊。
隻不過是掐頭去尾,省略了不少。
楚河也跟著她微笑起來:“二小姐暫時不想說也無妨,你才剛回到京城,有很多事情沒有想明白,楚某也是能理解的。想來過段時間,二小姐就能相通了。”
聽出楚河話裡的威脅,慕秋心下生寒。
楚河想要出手做什麼?
“楚大人。”
慕雲來擋在慕秋身前,將她護到了自己身後。
素來溫潤如玉的翩翩君子,此時臉上浮現出憤怒警告之色。
“我二妹妹姓慕。”慕家的人,你楚河也敢輕動?
“我知道。”楚河額角青筋鼓起,對著守在外麵的人喊道,“來人,送客!”又看向慕秋和慕雲來,“二位,請吧。”
負手目送著慕秋和慕雲來離開的背影,楚河慢慢轉著那枚玉扳指,神情逐漸陷入沉思。
“大人,人已經離開了。”一刻鐘後,下屬回來向楚河稟告此事。
楚河“嗯”了一聲。
“大人。”下屬是楚河的親信,知道他不少秘密,“今日您對那位慕二小姐的試探,可有什麼成效?”
楚河似乎是被開啟了笑穴般,在聽到這句問話後,哈哈大笑起來。
“那位慕二小姐確實是個聰明人,前麵我都被她糊弄過去了。”
“可惜啊,還是太年輕,過猶不及的道理還沒學透。”
“通知另一邊,信物就在她手裡。”
他幾次挑釁,幾次轉動玉扳指,都是為了讓慕秋注意到玉扳指,以此觀察她神色變化是否存在什麼端倪。
慕秋的神色確實沒有什麼變化。
但到了最後,玉扳指都放到了她眼皮子底下,她依舊沒有去瞥上一眼——
這樣刻意避開的舉動,反倒將她暴露了。
***
慕秋還不知道自己暴露了。
此時此刻,她正在白霜的攙扶下走進馬車裡。
車軲轆緩緩滾動,從這條巷子拐進熱鬨的玄武大街。
這條巷子的拐角,設有一間不大不小的麵湯鋪子,鋪子開設在這裡,生意還算熱鬨,六張桌子裡有四張都坐著人。
最角落那張桌子裡,有一個男人穿著黑色勁裝,頭上戴著鬥笠。
鬥笠邊沿壓得極低,藏住男人的眼睛,僅露出棱角分明的下半張臉。
這還不是最奇怪的地方。
男人身上最奇怪的一點是,他的武器是把細長如鉤月、用白布纏繞包裹住的彎刀。
他就坐在那裡,慢慢吃著麵湯,目送慕家馬車一路遠去。
作者有話要說:女鵝短時間內肯定pk不過官場老狐狸(叉腰)
不過風水輪流轉。
順便把狗男人拉出來溜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