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已經是深秋時節,但等一眾管事離開明鏡院,被肅殺秋風迎麵吹打,忍不住打了個冷顫時,他們才意識到自己後背滲出來的冷汗都把貼身衣物打濕了。
有人忍不住回頭望了眼明鏡院,暗暗咋舌。
都說這位慕二小姐是從鄉野裡回來的,沒什麼見識,但看慕二小姐的手腕,哪裡像是沒見識的樣子啊!
傳言誤人。
傳言誤人啊!
不過大多數人都沒心思湊在一起感慨此事。
他們走得一個比一個快,都趕著回去湊銀子呢!
要是家裡沒有足夠現銀的,還得想辦法變賣一些東西來湊,時間自然就緊張起來了。
屋內隻剩下慕秋幾人。
慕秋看著周管事,說:“我留周管事下來也沒彆的意思,就是覺得周管事留在糧鋪是大材小用了。現在陳管事手頭的事情太多了,缺一個副手幫他一塊兒打理,不知道周管事意下如何?”
即使早就猜到了,在真的聽到這道任命時,周管事還是覺得心頭滾燙,熱切道:“回小姐的話,我自然是願意的。”
陳管事在一旁拱手:“恭喜周管事了。”
周管事回了陳管事一禮。他知道這其中少不了陳管事的幫忙。
具體分工之類的,慕秋也不太清楚這些事情,乾脆讓他們二人先下去商討出個大概章程來。
兩日後,陸陸續續有管事過來還銀兩,離開明鏡院時還朝明鏡院跪下磕了幾個響頭,這才倉惶離去。
第五日時,看上去蒼老了近十歲的古管事帶著他的老妻和一萬兩銀票來到慕府,跪著痛哭流涕,求慕秋能開開恩,念在他對慕家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不要將他送官。
很多時候,殺雞儆猴是必須的。
慕秋能對其他管事寬容,是因為他們貪的銀子沒古管事多,也是因為他們沒有冒犯自己。
她一招手,侍衛直接將古管事拖了下去。
又過兩日,這件事終於算是徹底落下帷幕。
這天傍晚,慕秋像往常一樣留在東府吃飯,慕大夫人突然道:“過兩天我們去西山寺住幾晚。”
慕秋抬眼看去,聽見慕大夫人說:“你母親祭日就要到了。”
之前慕秋就說過想去祭拜她母親,但慕大夫人說她母親的祭日就在月底,到時再過去祭拜即可。
現在算著時間,確實已經要到月底了。
慕雲來坐在慕秋左手邊,低眉剝著橘子,剝好橘子後分了兩半,一半遞給慕秋,一半遞給慕大夫人,自己取過潤濕的帕子擦拭手指:“我送母親過去吧,到時正好帶二妹妹去西郊楓林玩一圈。”
上一次休沐日他就想帶慕秋過去了,但那時慕秋忙著算賬本,實在抽不開身,隻好暫時作罷。
現在再不去,就要過了賞楓林的時節了。
天色漸暗,慕秋告辭離開,慕雲來送她回去。
慕雲來提著燈籠走在前麵,慕秋落後他半步,隨他慢慢走著。
明月高懸碧空,今夜格外明亮。
慕雲來隨意找著話題,慕秋多半時候是在聽他說,偶爾才會回幾句。
聊著聊著,慕秋突然向慕雲來打聽起來:“堂兄,你聽說過衛如流的事情嗎?”
慕雲來笑道:“這是近來帝都最熱鬨的事情,怎麼可能沒聽說過。”
想到慕大老爺的異常,慕秋旁敲側擊:“那……堂兄認識衛如流嗎?”
“不認識。”
“我聽說他和簡家的簡言之很熟。”
簡言之所在的簡家,與慕家、鬱家齊名,都是從前朝顯赫到了如今的百年大家族。
慕雲來和簡言之不是一路人,私底下沒什麼交情,但也是彼此認識的。
慕雲來笑問:“這件事你是從哪裡聽說的,我怎麼沒聽說過?”
慕秋一怔,看來這件事並沒有流傳出去。
她抬手攏了攏頭發,找補道:“也忘了是從哪聽說的。”
“也是,現在這京城什麼流言都有,擾人得很。”慕雲來沒起疑,“衛是國姓,在咱們大燕朝,姓衛的人裡,十個有九個都是宗室子弟。不過奇怪的地方也恰恰是在這裡。他要是宗室子弟,陛下怎麼會讓宗室的人去刑獄司呢?”
對宗室子弟來說,刑獄司可不是什麼好去處。
要是手段太殘忍了,宣揚出去,丟的都是皇家宗親的麵子。
要是手段不夠殘忍,在刑獄司裡也就是掛個職罷了,壓根不可能掌握什麼實權。
順著慕雲來的話思索一番,慕秋同樣是不得其解。
不過這個問題,也就是話趕話聊到的而已,慕秋並不執著答案。
兩人默契地換了個其他話題,直到明鏡院院門近在眼前,慕雲來止步:“我就送到這裡了。”
慕秋斂衽行一禮,轉身進了院子。
慕雲來看著燈火稀疏的明鏡院,有些唏噓。
當初這裡可是慕府最熱鬨的地方。
那時候,不僅二嬸還在,祖父祖母也都還在。
而現如今,早已物是人非。
兩日時間幾乎一晃而過。
慕秋起了個大早,換著身淡青色長裙,頭上除了一根固定頭發用的玉簪外沒有彆的飾品,趕在慕大老爺和慕大夫人用早膳前抵達主院,向他們問安。
陪著兩位長輩吃完早餐,慕大老爺去衙門了,而慕大夫人也指揮著院子裡的下人往馬車上搬東西。
這年頭出一趟門不容易,哪怕隻是從京城內城到京郊,慕大夫人也吩咐人把該帶的東西都收拾好帶上了。
東西剛搬完到馬車上,駱姨娘、慕雨和兩個弟弟幾乎是掐著點過來的。
既不早到添亂,也不晚到耽擱出發時間。
慕秋覺得,這種掐點的能力也算是駱姨娘的後宅生存智慧之一。
她自問也算細心,但絕對做不到駱姨娘這樣。
一行六人分了三輛馬車,快出府門時,慕雲來騎著駿馬沒入隊伍裡,跟在慕秋和慕大夫人所在的馬車邊。
他穿著一身寶藍色騎裝,溫潤氣質裡夾了分英武,更襯得眉目如畫君子風度。
慕秋隔著馬車與他聊天。
慕雲來問她:“會騎馬嗎?”
慕秋搖頭。
以前和鬱墨剛認識時,鬱墨纏著她去馬場玩,還說要教她學騎馬。鬱大老爺的後宅很亂,好幾個姨娘同時鬥法,有個姨娘給她們騎的那匹馬下了藥,馬兒跑到半路發狂,狠狠把慕秋和鬱墨甩了下來。
當時她死死抱著鬱墨,鬱墨摔下來後沒出什麼大事,她骨折在床上躺了大半個月,從那之後連馬場都沒再去過。
慕雲來本想說要教她騎馬,讓她體驗下在馬背上馳騁的感覺,但看著慕秋對此事興致缺缺,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
馬車從西門出城,沿著洛河一路向前,又繞行片刻,便到了西山山腳。
山頂有一座香火鼎盛的寺廟,名為西山寺。
聽說就是因為西山寺,這座山才會被命名為西山。
西山寺已有上百年光景,是京城裡除了皇家寺廟外香火最靈驗的地方,主持無墨方丈更是遠近聞名的得道高僧,佛法深厚。
抵達西山寺時,天色尚早。
深山古刹,晨鐘回響。
宏大廟宇被煙火繚繞,在山巔矗立,與天地雲海接壤。
這種古樸而出塵的美,能讓任何第一眼看到它的人都心靜下來。
慕秋站在四四方方的庭院裡,環視四周。
百年銀杏樹在寺中隨處可見,入目一片金燦燦,帶著滌蕩心靈的清爽與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