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 59 章(1 / 2)

雖然不遠處的人戴了口罩,還包得嚴嚴實實的,容秋依然認出來這人是誰。

外麵的雪已停,風兒甚是呼嘯。

容秋愣在原地,他看著穿著一身長到小腿的羽絨服的男人向他一步一步地走近,就像白色雪原裡有一隻逐漸朝他漫步的黑狼,毛發柔順,凶悍強壯,黑狼最後停在距離容秋一臂的距離,比之前稍微近了些,但依舊在容秋的忍受範圍裡。

隻是人看狼需要低頭,他看秦牧野卻還需要昂首。

容秋脖頸一動,他的視線忍不住上下打量著秦牧野,為什麼這個人穿著和自己的同款羽絨服,就連胸口的標誌也是一模一樣,更讓他不解的是,明明是同款的羽絨服,穿在秦牧野身剛剛到達小腿處,而穿在他身上,就已經抵住了腳踝。

容秋厚實鞋靴裡的腳趾忍不住動了動。

不僅如此,他還要抬頭才能直視上秦牧野的這雙眼。

那他視線上抬,卻發現眼前的男人早就直勾勾地看著他。秦牧野的瞳仁很黑,黑到像一塊不知道撰寫過什麼文字的千年古墨,不知道寫了什麼,也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又宛若一汪能吸引人心魂的寒潭,安靜蟄伏著,但一旦遇見飲水的獵物,瞬間就拉人入潭。

可飲水的獵物是之前的容秋了,之前的他就是追逐秦牧野的快樂小狗。

給點甜頭就搖頭擺尾。

現在的他,不是。

容秋把手揣進衣袖裡,步子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半步,表情也恢複了冷淡疏離,容秋自然不會認為秦牧野在這個小區裡還有朋友,他的直覺告訴他,秦牧野就是來找他的。

果然如此。

在他問完alpha什麼事後,高大壯碩的男人摘下了他的口罩,露出他那張猶如刀削的好看麵龐,這下容秋更能清楚看清秦牧野的神情,這麼一張除了冰塊什麼都裝不下的臉上也收斂了肆虐的力道,此刻居然溢滿了驚憂。

“雪下得太大了,我擔心你。”

alpha的唇-瓣開開合合,說著容秋聽不懂的話,夾雜著讓人忽視不掉的情意。

哈?

這個alpha說擔心自己。

容秋搖搖頭後,麵色嚴肅地看著他。

“我很好,你不用過來。”

最好彆再見麵,一看到他就心煩意亂。

“秋秋,我隻想知道你感冒好了嗎?有沒有發燒?”

alpha上前一步,伸-出手,似乎想試探容秋額頭的溫度。

“你彆過來。”

這一次容秋退得更深,小腿和後膝蓋砸到了身後的雪堆,經過機器鏟車處理過的雪堆壓得又緊又厚實,而且容秋退後的動作又做得很大,無異於主動砸向一個大鐵塊。

容秋輕輕地嘶了一聲。

但無論容秋說什麼,秦牧野都悶聲不語,似在忍受巨大的痛苦和悔恨,高大的alpha就像一個巨大的榆木,直戳戳地拄在容秋麵前。容秋跨不過去,想打卻又怕痛了自己的手。

說不通就不說了,容秋轉身就走。

而他剛跨出一步,手腕就被人禁錮住。

他身上的黑色羽絨服質感很好,很是蓬鬆,但就是因為太過蓬鬆,男人握他手腕的這個動作被他感知得清清楚楚。像被一個金屬大鉗子鉗住了手,容秋想要離開的腳步活生生地被他阻攔住。

容秋已經十分不耐了。

他回頭,容秋看著手腕上的這隻大手深深陷在他的黑色羽絨服上,被風吹得寒嗖嗖的眼睫毛怒而上翹,整張臉因為生氣憤怒而洋溢

出彆樣的風采。

“放手。”

秦牧野沒有鬆開他的手,因為他很明白,一旦他鬆開手,容秋立刻會消失在他的眼前。

他強硬著把自己頭頂的帽子壓-在了容秋頭上,不顧容秋的掙紮,他拉著人家的手腕,強硬著帶著人轉身,木然地往前走。

不管容秋說什麼,他都過耳不聞。

而且男人的力氣很大,容秋明白自己的擒拿可能還沒使出來,手骨就會被alpha擰斷了。

五十公分的雪道,兩個人走得分外擁擠,兩人的羽絨服擦著雪,發出“沙沙沙沙”的摩梭之聲。走到一棵伏倒的大樹旁,秦牧野才停下腳步,這個樹就是大雪第一天壓倒那對年輕伴侶的樹。

現在隻剩下半個嶙峋的木樁子,樹冠伏倒,上麵蓋著一層厚厚的雪被。

秦牧野在此停步,容秋冷眼看著秦牧野寧願把腰彎到九十度,也不鬆開他的手。最後驕-傲的alpha翻找許久,才從雪堆裡刨出來了一個巨大的保溫食袋。

這種天,東西埋雪裡反而比放外麵更容易保溫。

單手拍拍保溫帶上剩餘的雪碎,秦牧野悶聲提起手中的食盒,遞到容秋麵前。

“帶回去吃。”

“乾什麼?”容秋沒帶好氣。

“停電不容易開火,在家裡總是吃速食也不好。”

現在秦牧野對容秋的濾鏡開得滿,不管什麼時候見到容秋,他都覺得容秋瘦了。

下頜都尖了。

一定因為這三天沒吃好。

秦牧野盯著那個線條並未發生明顯變化的下頜,再次把手上的保溫食袋往上提了提,骨相深邃的眉眼被身後白雪地映襯得極富距離感:“今天來沒有公事,隻是單純地給你送一頓飯,裡麵雞鴨魚肉湯都有,你感冒還生著病,需要好好補補。”

“如果我不收呢?”

秦牧野的眸色一痛。

容秋神色懨懨地斂著眼睛,長長的睫毛耷拉著:“我說過我們最好不要再見麵,秦總指揮這麼聰明的大腦,難道理解不了我的話嗎?況且我不需要秦總指揮的擔心,你我二人的關聯隻在研究院的收益分成上,除此之外,你的每一次出現對我都是一種打擾。”

容秋的話等於拿著刀子直戳戳地戳著秦牧野的心。

秦牧野的麵色已經徹底悲痛起來,他的聲音甚至起了悲鳴:“可是秋秋,我希望你能原諒我。哪怕成不了朋友,也不要成為仇敵。”

每一次容秋拿著防狼一樣的視線盯著他,他心裡都絞痛無比。

他一直以為,之前麵對洗去記憶的秋秋時,自己隻能當beta秦野的替身已經足夠讓他悲切,現在看到對他徹底豎起心房的容秋,他隻有因為撬不開容秋銅牆鐵壁般心防的無力與茫然。

但在容秋的心中,這個男人說出這樣的話真的好好笑。

一個人拿著一把刀深深地戳了他的心,即便過了五年,他心間的空洞依舊存在,甚至心臟每次的鼓動跳躍,都在提醒他曾經受過的苦楚。

他被蒙在鼓裡,被當做一個床-伴玩弄了一年多,他還以為甜甜蜜蜜的戀愛必須不見天日的原因隻是愛人不算多言且內向。

alpha說不公開,他就不公開。

alpha說在他的宿舍睡著不適應,他就連夜收拾宿舍,買枕頭,購床單,日-日將不大的宿舍打掃得一塵不染。他甚至因為alpha隨隨便便的一句有關家庭情況的問詢,就上升到他們會領證成為合法的伴侶。

情多如賤草。

對alpha了解得越少,才越容易

動真感情;現在了解多了,他才覺這個alpha也不過如此。

而且所有的alpha都不過如此。

容秋死死地繃著臉,表情硬邦邦的,語氣嘲弄:“沒有什麼原諒不原諒,也沒有什麼仇敵不仇敵。”

容秋頓了頓,繼續輕謔道:“我們之間五年前就已經斷乾淨。”

“秋秋……如果你願意給我一個機會的話,我……”

“機會?”容秋打斷了秦牧野:“明明五年前傷害我的是您這位s級的alpha,現在苦哈哈地要挽留的也是您,beta在您眼中就這麼低賤嗎?”

秦牧野徹底緊張了起來:“秋秋,我沒有看不起beta的意思。”

容秋抬眼看秦牧野,好看的眉眼沒有溫順,餘下的隻有諷刺般的銳刺:“秦總指揮難道不記得了嗎?畢業前您給我的那五百萬?”

聽容秋主動提起那五百萬,秦牧野的心跳陡然停滯,一種極不安生的微妙感瞬間席卷了他的腦顱。

“那五百萬不就是給我的床-伴費。”

“還有之前斷斷續續的幾千上萬,不也是床-伴費?”

“一炮一付,不想睡了就花一筆錢徹底打發掉,這就是alpha眼中的床-伴。”

“不過多虧了秦總指揮,否則像我這樣無父無母的孤兒,則麼能在畢業前就在a星買房子……”

這是容秋失憶後第一次和他說這麼多的話。

室外的溫度零下十幾度,風裡就像竄著冰刀一樣,刮過肌膚時給秦牧野帶來刺骨的冰寒之感;但更冷的還是他的肢乾,一種從腳底上升且綿延著的徹骨之寒徹底侵襲了他的四肢百骸。

滿臉赭紅的他想和容秋解釋,想申辯。

可他卻發現一切都是徒勞,因為容秋所說的都是他五年前真真切切做出來的蠢事,正因如此,他麵對容秋時的氣勢一減再減。

在他的設想裡容秋拒絕他的可能性很大,甚至高達百分之九十,但他還是懷著百分之十的希望,祈望容秋能接受他這份不足為道的歉意。

但當這百分之九十降臨的時候,他還是腦袋空空。

alpha呆愣愣地站在那裡,即便穿著厚實蓬鬆的羽絨服,容秋也能看到他顫-抖的肩線,一抖又一抖,頻率逐漸加快,幅度逐漸加大。

容秋挑眉。

怎麼了?alpha的這張臉就和摻了顏料的硯台一樣,各色交疊。

這是因為被他拒絕而惱羞成怒,所以要對他動手?

容秋敏銳地牽拉起身上的肌肉,beta藏在羽絨服下的肌肉很快被調動了起來,而他原本就縮在衣袖裡的另外一隻手無聲地蜷成了一個拳頭,白淨手背上,青筋浮起。即便麵前是個s級彆的alpha,他也不畏懼動手去打。

但alpha還是沒動。

男人隻是狠狠地吸了一口氣,看著一團白霧從秦牧野的薄唇邊一散而出,瞬間模糊了容秋的視線,但即便如此,容秋依舊能看清男人紅著的眼眶,圓圓的黑色瞳仁隱藏在水光之中,莫名清亮。

嗯。嗯?

容秋一向滿意自己的好視力,但現在他差點忍不住伸手揉揉眼。

是他看錯了?

alpha怎麼會哭。

但這是真的。

alpha已經恢複了自己平穩的呼吸,沒有嘴邊哈出來的白團霧氣,容秋能將alpha紅著的眼尾看得清清楚楚,眼尾微微上調,這雙本倨傲如鷹的眼睛藏匿著罕見的脆弱與陣痛。

時來運轉,容秋沒想到有朝一日他能這麼簡單就看破

秦牧野的情緒。

就因為他簡單的一句話,秦牧野就露了這樣的慘臉給他看?按照秦牧野的性子,不應該被拒絕後惱羞成怒,然後再也不來見他嗎,這和容秋之前的預料不同。

秦牧野那張臉上沒什麼表情,唇線微微繃著,並沒有表露旁的心緒。沒有生氣惱怒,也沒有彆的alpha容易爆發出來的暴躁脾氣。

秦牧野隻是靜靜地看著他。

然後緩緩鬆開了鉗著他的那隻手。

一切就像慢動作一樣,容秋清楚看見那隻手離自己的手腕越來越遠,手腕處被捏扁了的羽絨服重新鑽入空氣,不過三五秒就蓬鬆如初。

而這個功夫裡,alpha已經收整好他的所有情緒。

除了眼睛有點紅,並沒有彆的異樣。

秦牧野沉沉地看著眼前的beta,瞳目留存著容秋的麵孔,猶如波濤洶湧的海麵映著月亮。

容秋的意思很明顯了。

秦牧野抱著偌大的食物保溫袋,他還不知道自己眼睛已經紅了,並且被容秋納入眼底,所以他維持著自己謹慎不多的驕-傲,體麵地抱著食物保溫袋,微微伏下腰,當著容秋的麵打開這麼大的食物保溫袋。

容秋早就知道裡麵不會單純隻有食物,因為普通裝飯的保溫袋哪裡這麼大,都快到達他大-腿的高度了。

秦牧野在裡麵翻出了一份枇杷膏。

兩個巴掌大的瓶子,裡麵是橙黃色的膏體,瓶身上貼了手寫的“枇杷膏”三個字,看得出來不是買來的枇杷膏。

秦牧野把其餘的東西再次封好,隻取出這瓶枇杷膏,枇杷膏的瓶身顏色很好看,但好看的顏色卻反襯出秦牧野早就被凍紅了的手,秦牧野沒意識到,他隻舉起這瓶枇杷膏,神色小心又謹慎,生怕容秋再次拒絕他:“這個治咳嗽好,你嗓子還是有些悶悶的,光喝藥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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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秋回到家,他把這瓶枇杷重重地放在麵前的茶幾上,與之一起放下的,還有頭頂捂得暖烘烘的黑色毛絨帽子。

枇杷膏是秦牧野給他的,頭頂的帽子也是秦牧野給他的。

而且他還能確定另外一件事,那就是他屋裡目前存著的那些物資並非全是容欽給他準備的,他身上的這件黑色羽絨服和秦牧野巧合地一模一樣,還有兩批物資裡重複的水和速食。

他早該發現的。

帶有醫藥箱的那份物資是秦牧野為他準備的。

現在他又收了秦牧野的一份枇杷膏,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卻讓容秋覺得更棘手。

人情債難還。

但就因如此,容秋才覺得哪裡不對勁。

他不該和秦牧野有聯係,所以也不該一而再再而三地收下秦牧野的東西。可他還是收下了,就因為那一絲絲……絲到近乎可忽略的心軟。

這樣的感覺讓他有些熟悉,他是不是被套路了?

容秋仔細一想,之前秦牧野趁著他失憶成為他床-伴的那一出,實在和今天太過相似。秦牧野不停要成為他的床-伴,隻說想和他結為合法的伴侶,他自然不會腦子一熱就結婚,但他卻莫名其妙地答應了給秦牧野一個當床-伴的機會。

這次也是一樣。

他本該對這個alpha死心。

最後卻拒絕了他準備的一保溫袋的飯菜,隻接受了這一瓶枇杷膏。

不對勁兒,真的不對勁。

所以這個alpha一直在套路他,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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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牧野這一次真的沒想套路容秋。

這時的秦牧野已經抱著

偌大的食物保溫袋坐回了車上,這些菜品都出自一家十分好吃的私人餐館,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現在做的菜還不如餐廳做得好吃,所以尋了這些清淡口的菜品裝帶來給容秋。

但他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比如那瓶枇杷膏是他自己親手熬的。

不知道失敗了多少瓶,才最終成功了那一瓶好看又濃香的枇杷膏。

被容秋拒絕太多次,他已不奢望容秋會將枇杷膏收下接,隻是容秋和他說話時的聲音裡聽得他心都揪了起來,說話間帶著不甚明顯的鼻音,的確呈現出感冒的症狀。

好在容秋收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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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秦牧野反像是追著人跑的小狗。

容秋對他說了太多惡劣的話,但他隻要容秋給出一個正向積極的反饋,他就能將容秋前麵的話全都拋出腦後。

隻記下好的,不記下刺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