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現在秦牧野的腦子實在太過昏沉。
alpha剛開始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發燒,但他知道現在的這種狀況和易感期爆發的情況截然不同,因為他的後頸沒有發熱。alpha極少生病,最終秦牧野憑借著他寥寥無幾的犯病次數,將這種身體劇烈升溫的現象歸類於發燒。
發燒了就要吃發燒藥或者打退燒針,但alpha還沒有行動就被敲門的容秋打斷。
看見容秋,秦牧野很高興。
這種高興不僅是心理上的,而且已經形成了生理上的反射。他的眼尾,他的唇角,甚至黑色信息素組合環上麵的那一節喉結,都在輕動著展露他的欣喜。
但等秦牧野意識到容秋即將搬離他的彆墅,巨大的失落感瞬間將alpha從頭到尾都吞沒。
即便如此,他還是努力打起精神和容秋說話。
他說自己能處理。
可實際上他不僅頭腦昏沉,還四肢沉重,身體就像灌了冷鐵一般,每一個抬手頓足的動作都讓他虛疲不已。
alpha此刻唯一的眷戀就是他額頭上那一隻精致、白皙、又帶著涼意的手。秦牧野從來都不知道,原來容秋隨意的一個動作,一個表情,就能輕易讓他若生若死。
尤其當他聽到容秋格外流暢的罵罵咧咧:“你‘嗯’個屁。你量體溫了嗎?體溫多少度?生病吃藥了嗎?吃的什麼藥?不知道吧,什麼都沒做還和我在這‘嗯’?!”
秋秋,好凶。
alpha的瞳仁瞪得很圓。
從容秋的第一句話開始,alpha就像處在另外一個平行世界之中。容秋關心他,照顧他,會在他高燒到頭暈目眩的情況下為他擦拭醫用酒精,會為他開窗通風,甚至還很熟練地將退燒藥丸放在他的掌心。
秦牧野平躺在床上,嘴裡塞著的是苦澀的藥丸,心裡卻又暖流滾滾。
儘管容秋做這些的時候一直板著臉不說話,秦牧野依舊覺察到了難得的溫情。
如果容秋知道秦牧野的想法,一定會懟罵“這是什麼虛假的溫柔小劇場。”
容秋始終板著臉。
剛剛他用體溫計測量了體溫,秦牧野高燒三十九度五。
看著溫度計上的數字指標,容秋立刻按照秦牧野的話找出了秦牧野家裡的醫療箱,醫療箱裡麵東西很多,他輕而易舉地找出了退燒藥,是秦牧野之前吃過的那類藥,他先喂秦牧野吃下。
不知道是不是秦牧野生病的緣故,在容秋看來,他麵前這個躺在床上的alpha似乎很容易拿捏,甚至可以說很容易擺布;他讓秦牧野插-入溫度計,秦牧野就張開了嘴;他讓秦牧野吃藥,秦牧野就含下了藥丸,甚至把他倒的滿滿一杯熱水都喝了個乾淨。
最後alpha藥也吃了,酒精也擦了。
容秋需要做的,就是守在他身邊,等著秦牧野溫度降下來。
“閉眼睡覺。”
容秋身邊的秦牧野閉眼又睜眼。
但讓秦牧野閉眼睡著似乎很難,但在藥效的作用下,睡意漸漸上湧,alpha鳳眼的縫隙越來越小,最後長而卷翹的上下睫毛交疊在一起,安然地展示著它的主人已經入睡。
容秋看著睡著的alpha,他隱約知道秦牧野為什麼會突發高燒。
當初他們還在一起的時候,秦牧野常常會在換季的時候感冒,而十三軍區溫差相差很大,雖然立秋已經到來,但白天的溫度依舊可達三十四度,晚上一降溫就隻有幾度。
這樣惡劣的溫差變化,的確很容易讓人生病感冒。
容秋上周就差點感冒了,好在他在鼻塞之前立刻飲用大量熱水,這才避免了一場感冒。
誰想到秦牧野居然沒逃過去。
沒逃過去就算了,還被他發現了。
他心裡埋怨著秦牧野對他使出了這樣的苦肉之計,又唾棄自己忍不住照顧秦牧野。
思緒變化很快,時間卻過得很慢。
他以為很是漫長的陪伴的時間,不過才過去了短短五分鐘。
五分鐘後,容秋已經數清楚了秦牧野一共有兩百零七根眼睫毛,上眼瞼和下眼瞼的眼睫毛輕輕貼在一起,平均長度12mm,稍向前上方彎曲生長,而其上瞼毛稍顯顯眼,在閉眼時上彎140度,濃密又卷翹。
容秋的腦海裡出現了一組格外清晰的數據——
12mm,130度
這是他六年前數出來的數據,時隔六年,依舊在第一時間就出現在他的腦海裡。
可是現在想這些,做這些,都好沒意思。
容秋在秦牧野的主臥熬著時間。
他每隔一段時間就給秦牧野擦拭降溫,這樣的降溫方式他運用得很熟練,聞著空氣裡的酒精氣息,容秋還能隱隱聞見沉香木的氣息。
這是一種古沉的木質調,就像一棵最古老的生命之樹出現在了容秋麵前,微風穿過猶如天蓋的樹冠,壓下了無儘的腐朽,將古樹的生命氣息散發到世界的每個角落,“安全感”三個字被詮釋到極致。
其實他早在和秦牧野在一起的時候,就曾聞過這種氣味。
他甚至為了尋找這種味道,試用過不同的木質調香水;可用的所有香水都比不過秦牧野的沉香木氣息好聞。
和任何香料的好聞與否都在於是否過度。
因為生病的緣故,秦牧野的信息素略微有些控製不住,沉香木的味道越來越濃,穿過容秋的鼻腔,刺激著容秋那本就敏感的鼻尖感知細胞。
容秋微微促眉,正想著是否要關閉窗戶之時,原本透亮的主臥驟然一黑。
容秋立刻起身,他警覺地眯著眼。
轟隆隆的聲音伴隨著機器無情的警報聲一同響起。
“警報!警報!您的信息素濃度已超標,現將采取防禦措施!”
“警報!警報!您的信息素濃度已超標,現將采取防禦措施!”
“警報!警報!您的信息素濃度已超標,現將采取防禦措施!”
防禦措施?
什麼防禦措施?
很快,容秋就知道所謂的防禦措施是什麼,秦牧野的主臥變成了一座無形的禁錮牢籠,木門消失,轉而出現的是黑色金屬阻隔門,推窗也是如此,屋裡一片漆黑。
視覺被影響,嗅覺被放大到最大。
熟悉的金屬氣息當即把容秋帶回了過去,帶回了他和秦牧野重逢的那一間辦公室。
當時他以為秦牧野的辦公室裡麵是甲醛,今天再一聞,他才知道這種氣味是什麼。
K型-Ⅷ號金屬。
擁有絕佳的液氣阻隔能力,常用於製作生化實驗的阻隔器。
如果利用這種金屬鑄造一座牢籠,的確能完全將alpha或者omega的信息素關閉於內,但完全的阻隔如何讓人正常的呼吸?
響動起來的空氣淨化器回答了容秋的這個問題。
不知道是不是容秋的心理作用,他呼吸的空氣格外的清新,alpha後頸釋放出來的沉香木信息素也被逐漸的稀釋。
但這也代表著,他和秦牧野同時被關在這座無形的牢籠裡。
-
秦牧野昏昏沉沉,做了一場好夢。
他夢見自己回到了大學的時候,那時候的他也感冒發燒,鼻子被兩隻千斤重的棉花球堵了起來,還沒來得及吃藥,他就已經昏睡在了床上。
是小小的容秋趴在床邊,日以繼夜地照顧他。
那時候的beta很青澀,模樣沒有長開,眼睛還是圓潤的小鹿眼,守著他就像小孩還守著快要破碎的玩具,內在的心疼全然具象化。見他醒了,小beta就立刻握著他的手:“嚇死我了,阿野,還好退燒了。”
直到現在,他都能回想起當時容秋掌心的溫度和濕度,beta的手綿軟纖細,卻冷似寒冰,掌心黏膩膩的,像化了一塊融化千百年的糖。
beta總是這樣。
會甜到他的心尖。
可是這樣一塊小甜糕,他卻不知何時把他丟下去了。
這些年,他的易感期裡曾無數次在出現容秋的身影。有時容秋會陪他度過整個易感期,有時隻是驚鴻一見,轉瞬就消失在他的眼前。
夢裡的他什麼都能做。
可他定製的那對銀手銬卻始終拷不住容秋。
秦牧野隱隱不安。
夢境與現實的界限逐漸模糊,他看到青澀beta逐漸隱去,轉而出現的是更加成熟英俊的容秋。
容秋的身形掩映在床頭昏昏的燈光下,半麵暗沉半麵光。
秦牧野訥訥睜眼,他甚至能看到容秋亮著的那半張臉上的細小絨毛,細絨如無形的抓手,輕輕撓動著他心腔裡最柔軟的那一塊嫩肉。隨著意識漸漸清楚,負麵的情緒不斷翻騰,信息素撕拉著,牽扯著,讓他恨不得給他的心臟挖出一塊肉,把容秋完完整整的包裹進去,徹底地縫合成自己的肌體。
秦牧野無力地合上了眼。
他一定是易感期又來了,所以才會在禁閉室再次看見了容秋,可禁閉室裡的容秋都是假的。
他之前在禁閉室見過無數次的容秋,也見過各種各樣的容秋——
容秋還是愛他的那個容秋,會和他一起吃飯,上課自習,甚至晚上會一起做那些快樂的事。但他清楚的知道,這些幻想與夢境都是他的自我欺騙,是他在最難受、最痛苦的易感期裡為自己編織的一場隨時會散的夢。
所以都是假的。
-
容秋看到秦牧野醒了,正準備給他測第二次體溫。
不想秦牧野看了他一眼,隨即又閉上了眼,alpha平板版地躺在床上,雙手交疊搭在小腹上。
就睡得很安詳。
容秋:……
“秦牧野?”
“你醒了沒?”
“醒了回我一下。”
無人回應。剛剛的睜眼隻是秦牧野短暫的清醒。
秦牧野躺在床上,宛若一具死屍。
容秋有些錯愕。
說來他也該習慣了,生病時候的秦牧野和平時的秦牧野不一樣,平時的秦牧野清冷克製,說一不二;而感冒發燒的秦牧野總有些神智不清,他會在某個閉眼的時候突然睜眼,想大貓巡視領地,確保安全後又閉上,展示出莫名的警惕心。
所以alpha的異常容秋沒當回事兒。
沒有成功用上口腔體溫計,但容秋伸手貼上了alpha的額頭,溫度已經明顯地降下來了。
既然秦牧野都已經降溫,容秋不再擔心。
容秋鬆了一口氣,他起身伸了個懶腰,他酸脹著的麻筋終於稍稍好了些。
隻是他什麼時候能出去?
容秋嘗試著摸索這個禁閉室。
明明隻是個普通的主臥,現在卻大變模樣,這還是容秋第一次進入秦牧野的臥室,臥室和他想象的一樣空曠簡潔,除了床就是必要的家具,好在還有一張長沙發,如果真的一直關著出不去,那他可能就要在沙發上糊弄一晚。
許是聞久了,空氣裡的信息素氣味對他而言已經淡到幾乎聞不出,沉香木氣息慢慢淡化,空氣中隻餘下了一股草木的氣味。
並沒有看出什麼了不得的東西,容秋再次坐回秦牧野床邊的單人沙發上。
沒想到這個時候的秦牧野已經精神奕奕,那雙鳳眼瞪他瞪得像銅鈴。
“你……”醒了?
容秋的話還沒說完,他的手腕就被一隻大掌狠狠禁錮住,冰涼而沉重的感覺傾覆在他的手腕上,一隻銀光閃閃的手銬正一頭拷著他的手腕,一頭拷著秦牧野。
容秋:“?”
容秋萬分確定這隻手銬不是什麼劣質的玩具。
因為他嘗試著掙脫,卻不能徒手扯開,去年剛結束金屬材料的實驗,就算沒有係統學習過金屬材料的全部知識,僅憑常識,容秋都能很快辨認出手腕上的一隻鐐銬是銀手銬。
容秋皺眉。
alpha毫無負罪感,頂著燒紅了的臉,他坐起身,視線一直死死地盯著某一個方向。隨後幾分鐘裡,alpha呆呆地頷首看著自己的手銬,他又看著容秋的手銬,嘴角驀然勾起,露出一個驚異而分外滿足的詭異微笑。
這是第一次。
他成功拷住了幻境裡的容秋。
-
容秋嘗試著掙紮,但這個手銬隻有用鑰匙才能打開。
容秋覺得自己這段時間和鑰匙泛衝。
他抬頭,alpha現在的狀態很不對。
如果alpha隻是高燒,不會喊都喊不醒,可現在alpha睜著眼,鳳眼裡鑲嵌著一對黑潤的墨珠,周圍環繞著的紅血絲很是明顯,而且alpha的眼睛瞪得很大,容秋能清楚地看見秦牧野正在仔細欣賞著拷著兩人的手銬。
對,就是“欣賞”。
容秋不寒而栗。
他看著麵前的秦牧野,感覺眼前人就像被彆人附身了一樣。alpha看向的是他,卻又似乎透過他看向了什麼他所不知道的幻想。
容秋肅清了語氣:“秦牧野!”
“秋秋。”
alpha依舊沉醉在自己的美夢裡,回應容秋的語氣多情且繾綣,甚至本來就低沉的嗓音為在高燒的緣故下磁性更顯。
alpha輕輕揚了揚手臂,聽著銀鏈交錯的脆響,猶如聽著天籟之曲。而alpha的另外一隻手輕輕撫摸著銀色的鏈子,視線有些癡,又有些癲,眸子裡甚至閃過異樣的興奮之光。
看到這裡,容秋哪裡還不清楚,現在的秦牧野已經很不正常了。
秦牧野這是發燒了嗎?
如果隻是發燒,怎麼會產生這種變-態的症狀?
還是他用錯了藥。
不會秦牧野這裡的藥都是假藥吧。
但時間不會準許容秋細細思索。
“秦牧野,解開手銬。”
“解開秋秋會消失。”
alpha搖搖頭,像是叢林中最優秀的獵手捕捉到了獵物,卻因吃飽的緣故,不入食,隻玩弄。
這是他第一次在禁閉室裡見到容秋,他不會放手。
而秦牧野不知道的是,就是因為這幾年過多依靠信息素撫慰劑,尤其上次高感期他一連注射了十三支信息素撫慰劑,都對alpha的腺體造成了不可逆的影響。
這也就意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