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西澤沒等到年後, 節前就往米嘉這裡來了一趟。
這棟小樓,他之前來過不少次, 次次都覺得這裡素雅古樸, 因為主人悉心的裝飾和嗬護, 是個很具古典韻味的地方。
閔西澤因此打過小樓好幾次主意,一直計劃著哪天要是錄古風題材,一定要厚著臉皮跟季舜堯借此寶地一用。
這次過來, 閔西澤卻覺得大為不同。
其實裝修風格並沒有大改,雕梁仍舊是那個雕梁, 畫柱仍舊是那個畫柱, 博古架上依舊放著不少有了年頭的小玩意兒。
可是整個房子就是透出那麼一種不一樣, 但是具體有哪些不一樣, 閔西澤覺得自己沒辦法舉例——除了院子裡誇張的泳池。
米嘉一身休閒的家居服走出來的時候,他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端倪,女主人完全不同了, 以前的氣息當然也就一點點沒有了。
米嘉的變化堪稱改頭換麵,曾經溫柔如水的女人一下變得雷厲風行,打過交道的都知道, 這女人並不好對付。
紅唇一抹就是大姐大氣質,幾句話說下來, 不把對方弄出一身冷汗, 也要讓人臉皮上熱一熱的。
閔西澤私下裡曾經問過季舜堯, 這麼截然不同的一個人, 哪怕臉還是那張臉, 仍舊好比重新換了個老婆,真的一點都不覺得彆扭?
季舜堯當時莞爾一笑,不大正經地反問道:“老是麵對一個人,再漂亮也會膩的吧,中途換個老婆不是正好?”
閔西澤直搖頭:“你再說一遍,我錄給米嘉聽聽,看她是個什麼想法?”
季舜堯一哂,又問:“那你呢?你要不要設身處地想一下,深愛的人忽然失憶後性情大改,是選擇繼續堅持還是放她走?”
深愛的人?閔西澤怔了怔,腦子裡不知道怎麼突然就浮現出一張臉,嬉皮笑臉的,永遠沒心沒肺,會跟著喊他“哥”,也會撒嬌地叫“大叔”。
意識到那張臉實在有點犯禁忌後,他趕緊搖頭,想要把她從腦海裡完全抖出來。他是哥哥,是哥哥,不可能也不可以對她有什麼幻想。
閔西澤花了好幾分鐘時間,才能把思緒拉回到當下的問題,說:“那你不如先回答我這個問題,你有沒有想過甚至隻是一閃念,想放她走?”
季舜堯想了想,回答:“有過。”
閔西澤說:“看,愛情還是很物質的一樣東西,充滿了妥協和交換。如果她徹底成了你不想見到的樣子,那你可能就會選擇主動放手了。”
季舜堯說:“她之前的樣子,還不算不想見到?”
閔西澤說:“不一樣,譬如性格真的很合不來,或者是她瘋狂愛上另一個人。如果付出的代價過高,完全抵不過收益的話,那你就會放棄了。”
季舜堯想了想:“我怎麼覺得,你好像是在拿我的事情試著說服自己?”
閔西澤那時候訕訕而走,今天見到米嘉仍舊有幾分尷尬。來前他特地帶了一盒精美的點心,這時候送到米嘉手上。
米嘉驚喜:“一直想吃他們家的東西,前幾天還在想是不是要讓舜堯去買的,沒想到你今天就送來了。”
閔西澤說:“那看來送得很到位,不瞞你說,這其實也是你以前很愛吃的。”
一過來就給米嘉下馬威,季舜堯聽到了,過來跟人握手的時候就用了比平時都重的力氣:“西澤,還想留這兒吃飯的話,就閉嘴。”
閔西澤看到後麵出來的季舜堯爸媽,很熱情地迎過去,說:“這個家裡你說了不算,叔叔阿姨肯定要讓我留下來吃。”
陳鈿也是很愛開玩笑的,指著米嘉道:“這才是我們家的主人啊,你要是惹了她,阿姨再疼你也不行的。”
閔西澤笑得不行:“原來阿姨叔叔都被嘉嘉收買了,那看來我也要好好奉承奉承,不然女主人中午給我臉色看,恐怕我要一個人去廚房吃下腳料了。”
“她要是讓你去廚房吃,我就帶你出去吃好吃的。”忽然有個稚嫩的女聲插`進來,季千河抿唇走過來,見到閔西澤,輕聲道:“西澤哥哥。”
閔西澤大腦早就宕機了,不自覺地深呼吸兩口,這才敢將視線放到季千河身上,聲音放得很慢道:“千河。”
季千河今天是精心打扮過的,家裡有暖氣,所以貪好看地穿了露肩裙,鎖骨精致突出,頸線優雅漂亮。
兩腿沒穿襪子,但因為皮膚細膩雪白,比旁人穿了襪子還好看,就這麼筆直纖細地戳著,像嫩生生的兩節細藕。
明明打扮得這麼俏麗明豔,偏偏兩隻腳上又穿了很可愛的地板襪,海綿寶寶的圖案,腳踝的地方還帶著兩個毛球。
閔西澤覺得自己兩隻眼睛好比掃描儀,一寸寸的看過,把她所有細節都儘收眼底,卻又要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移開眼睛。
季舜堯他們在說什麼,他根本聽不太清楚,隻能一邊疲乏的敷衍,一邊在想剩下的時間該怎麼辦,他還能怎麼偽裝?
等著吃飯的時候,閔西澤跟著季舜堯夫婦坐到臨窗的位置說了會話,季千河不在,他這才恢複了正常。
話題集中在這次“西元直播”的年終嘉年華上,八強將在年三十晚上最後衝刺,大年初一零點,六強名額火熱出爐。
米嘉笑著說:“你這是明擺著不想讓我們過個好年啊,能進六強的還好,如果被擠出去了,那豈不是這一年都不高興?”
閔西澤說:“主要是考慮到這天晚上大家都在家裡,一邊吃著飯,一邊守歲,一邊刷著直播,網站的流量應該不錯。”
米嘉說:“也是,年輕人都喜歡網上衝浪,春晚這種老節目,也要靠著網絡吐槽才能有話題。一家人熱熱鬨鬨的,不在乎是不是多了個直播。”
閔西澤十分讚同:“我自己就很喜歡邊做事邊看開著直播,現在都養成壞毛病了,覺得手邊不放點什麼,就好像浪費了時間一樣。”
這種事,難得得到了季舜堯呼應:“我也挺喜歡一邊做事,一邊看我太太的直播的。而且她這種ASMR隻要用耳朵聽就好,不必時刻都拿眼睛看……就是有一點不太好,肚子太容易餓了。”
米嘉被季舜堯說得有點不好意思,岔著話題道:“西澤,你平時都看哪些主播啊,有什麼好的,我們平時也去看了娛樂加學習。”
閔西澤還沒來得及說話,季千河端著一盤水果走過來,放到閔西澤麵前後,屁股一扭坐到他旁邊:“在聊什麼呀?學習什麼?”
盤子裡五彩繽紛,就是刀工不妙,每塊切得大小不一,布置得也很是淩亂。閔西澤看了一眼便移開眼睛,米嘉季舜堯他們則覺得納悶。
閔西澤說:“就是瞎聊,沒說什麼。”
米嘉拆台道:“再說看直播的事呢,西澤說平時沒事就喜歡開著直播頁麵,我在問他喜歡看哪幾個主播。”她朝著季千河眨眨眼睛:“不知道有沒有吃播。”
隻有三個人知道的小秘密,季千河也回給米嘉一個眨眼睛,笑著說:“是啊,你們西元好像還有幾個吃播挺有名的,不知道有沒有能比得過我嫂子的。”
閔西澤看到麵前一個大坑越挖越深,他心裡其實不屑,平時他哪來那麼的空看什麼直播,還不就是因為簡簡單單的喜歡二字。
季舜堯一個上市公司掌門人,時間精確到秒,能讓他心甘情願浪費的,也不過就是一個米嘉。不然至於到現在還不知道季千河也在直播?
可是他怎麼可以這麼坦白呢,等於把自己的一整顆心剝出來,丟到季千河麵前。他是一個成熟的男人了,不可以讓自己這麼狼狽。
閔西澤想了想道:“我口味挺雜的,什麼都有看。米嘉吃播算是‘西元’第一塊招牌了,其他也有不錯的,但不是ASMR,沒辦法比較。”
季千河原本充滿希望的一張臉,明顯的失望幾分,她扁扁嘴道:“那你總有最喜歡的吧,我有吃很多東西,但最喜歡的還是那一種。”
閔西澤說:“那我跟你不一樣,世界上有滋味的東西那麼多,完全不必拘泥在一樣上。看直播就是覺得輕鬆沒壓力,所以喜歡的也有很多個。”
季千河一直咬著牙關,彆彆扭扭地說:“那你就是濫情,是博愛,怪不得你天天給那麼多人送航空母艦,你就是個花心大蘿卜!”
兩個人的話題越談越偏,米嘉在一邊仔細看著,若有所思。季舜堯沒有女人的心細,覺得他們隻是平常的鬥嘴。
季舜堯喝止:“千河,你說話注意點,彆什麼詞都說。大家不是在聊天嘛,這麼認真乾嘛。不過我跟我妹妹還是有共同點的,雖然主播那麼多,但我就隻喜歡嘉嘉的。”
米嘉老臉又是一紅:“其實你就是隻看過我的吧。”
季舜堯說:“雖然是這樣……但是,我就是覺得你的最好看!”
季千河心都在滴血了,還要圍觀這麼一場恩愛秀,好想把這些恩愛夫妻都吊起來打一頓,這個世界明明應該是單身狗的天下!
季千河將自己剛剛切了半天的果盤端起來,問閔西澤:“你吃嗎,這裡麵有你喜歡的水果嗎?”
閔西澤不甚理解地看了她一眼,說:“……我都還好。”
他伸手想拿一個,季千河將果盤往後一抽,說:“可是它們不想給你吃唉,因為你這個太不專一了!”
季千河說完端著果盤就跑,長馬尾甩到閔西澤臉上。
季舜堯給自己妹妹打圓場,說:“你彆跟她計較了,我爸媽太寵她了,又刁蠻又任性,我再讓廚師上一盤。”
閔西澤打斷:“不用。”不是她切的,再甜也沒有滋味。
季千河一個人坐在後院,鬱悶壞了。
眼前忽然飄過來一個創可貼,順著那骨節分明的手指往上看,閔西澤那張頗有幾分姿色的臉,明晃晃地閃在麵前。
季千河支吾:“沒事給我這個乾嘛呀?”
閔西澤朝她垂在腿側的一隻手努努嘴:“不是破了嗎?”剛剛她端水果走的時候,他發現的,在左手食指側麵一點。
季千河扣了扣手,說:“哦,沒事。”
季千河將創可貼接過來,輕聲道:“謝謝啊!”
閔西澤問:“怎麼弄的?”
季千河說:“不小心蹭的,不疼,你不說我都沒發現。”
閔西澤點頭……之前還以為是他切水果的時候弄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