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沒有碰到她,但從她腰間環繞而過,整個人氣息包裹過來,花向晚不由得回頭看了一眼。
按她的理解,謝長寂一貫是不喜歡和人觸碰的,但好像重逢以來,他似乎並沒有太介意身體接觸。
想來兩百年不見,人總是有些變化。
“走了?”
謝長寂見她眼神,故作不知,花向晚點點頭,拍了一下小白:“小白,走……”
話剛說完,小白突然就竄了出去,這一竄猝不及防,花向晚整個人往後一仰,便撞到謝長寂胸口。謝長寂晚似是怕她掉下去,一隻手抬手攬在她腰間,隨後微微俯身,壓在花向晚背上。
靈獸速度快起來,大多是要這樣的,但這樣就讓兩人幾乎是貼在了一起,花向晚下意識僵了片刻,謝長寂察覺她的動作,轉頭看過來,平穩出聲:“怎麼了?”
聽到這話,花向晚默不作聲轉頭。
謝長寂都不介意,她還會在意了?
“沒什麼,”花向晚實話實說,“就覺得你和以前很不一樣。”
“人總會變。”
“那你覺得自己是變好了還是變壞了?”
花向晚好奇,謝長寂沒有作答。
花向晚自討沒趣,也不多說。
小白狂奔了一天,花向晚半路便覺得困頓,想著謝長寂在,便乾脆放心趴在白虎上睡了過去。
等到夜裡,謝長寂見花向晚趴在白虎上睡熟,他想了想,就近找了一座城,帶著花向晚尋了客棧歇下。
花向晚迷迷糊糊感覺有人把自己抱起來,她睜開眼,看見謝長寂抱著她往上。
她還有些不甚清醒,但也隱約發現已經不在山林,周邊似乎是一個小院,謝長寂帶她上了樓,走進最裡一間房,推門進屋後,將她輕輕放在床上。
花向晚這時緩了過來,看著謝長寂半跪在她麵前給她脫鞋,她嚇了一跳,下意識往後縮,謝長寂一把握住她的腳腕,攔住她退後的衝動,平靜把鞋取下來,隨後起身:“你先睡吧。”
意識到謝長寂隻是單純想脫個鞋,花向晚安撫自己不要太一驚一乍,轉頭看了看周遭,疑惑道:“這是哪兒?”
“客棧。”
謝長寂走進淨室,聲音從裡麵傳來:“你身體始終不比尋常修士,需要休息。”
“哦。”
花向晚點點頭,明白謝長寂的意思,雖說她不太在意自己身體,但想想謝長寂也受了傷,現下玉姑還沒傳來消息,他們直接走完合歡宮的領域已經節省了許多時間,倒也並不著急。
她自己脫了外衣,往床上躺下去,聽著淨室水聲,沒一會兒就發現,今夜這床好似和平時有些不一樣。
左思右想,發現經過昨晚謝長寂那一遭,她感受過靈力始終維係時身體的舒適感,再一個人睡下,便覺得有些冷了。
人就是這樣,如果沒得到過,到不覺得什麼,得到過更好的,再拿本該屬於自己的,就會覺得不滿。
她具體也搞不清楚,昨夜那種舒服到底是有個人陪著,還是因為筋脈中有了靈力充盈。
若是後者還好,若是前者……
那謝長寂走後,她得想辦法搞個人來陪/睡才是。
不知道到時候還有沒有機會搞個天劍宗的,不然不清楚其他宗門的,有沒有這麼暖和。
她閉眼琢磨著,沒了一會兒,就聽謝長寂從淨室裡走了出來。
他和平時一樣,似乎是去桌案邊,但沒一會兒,花向晚就聽見他開櫃子找東西的聲音,她有些好奇,轉頭看過去,就見謝長寂穿著單衫,從櫃子裡取了一個毯子。
意識到花向晚的目光,謝長寂看過去,遲疑片刻,方才解釋:“小白睡地上太硬。”
花向晚愣了愣,謝長寂忽視她的目光,抱著毛茸茸的毯子過去,毯子疊在地上,又繞了一圈,輕手輕腳把變成貓兒一樣大小的小白抱了進去。
小白進入新窩,有些不安蹬了一下腳。
謝長寂摸了摸它的頭,小白很快又放鬆下來,打起了小呼嚕。
他做這些時,少了幾分平日的冰冷,帶了幾許人氣。
好像是供奉在高處的神佛,步履蓮花,入了紅塵。
花向晚好奇望著,見謝長寂站起來,她才笑:“以前沒發現你這麼喜歡這些小東西。”
“一直喜歡。”
謝長寂聲音淡淡:“但年少時怕耽誤修道,不太敢接近。”
花向晚沒多問,點了點頭。
想謝長寂現下應當是修到問心劍大圓滿之後,喜歡個貓狗對他影響不大。
謝長寂看她沒有其他問題,轉身走向桌案,花向晚見他沒有半點上床的意思,想著方才冰冰冷冷的床和昨夜的對比,忍不住叫了一聲:“那個……”
謝長寂轉頭看過來,花向晚遲疑著:“你的傷……還好嗎?”
這話問出來,花向晚感覺意圖有點太明顯,她摸了摸鼻子,尷尬扭過頭去:“我就是想幫你……”
話說一半,她又覺得自己有些太沒誠意了,明明就是自個兒想要人家暖床,還要打著幫忙的名義。
這也沒什麼不好意思,她乾脆轉頭看過去,坦坦蕩蕩:“你要不要上床睡?”
謝長寂身體一僵,花向晚怕他誤會,趕緊解釋:“我體質陰寒,這些年病根不少,昨夜同你交換靈力,我覺得很舒服。如果你不介意……”
話沒說完,燭燈便熄滅下去。
花向晚一愣,夜裡靜悄悄的,連謝長寂呼吸聲都聽不到。
她看不清他的神情,拿捏不準他的情緒,便輕咳一聲,解釋道:“我不是要求你,是覺得這對我們兩人都好,你要有任何不願也彆勉強自己。”
謝長寂不說話,他就站在不遠處,不上前,但也不動。
等花向晚說完,許久,他才沙啞出聲:“願意的。”
說著,他如平日一樣走到床邊,平靜掀開被子,進了被窩。
或許是在死生之界太長時間,他本身會讓人有一種冰雪般的涼意,可當他伸手將她攬到懷裡時,便會感覺到一種沁人的舒服湧上來,像是泡在了溫泉水裡,暖洋洋的,讓人徹底鬆散下來。
她枕著他的手臂,運轉起自己的心法。
他的衣服似乎是散開了,胸膛貼在她的背上,靈力從他們相貼的地方傳來,進入筋脈,再入金丹,運轉周身,又回到他的身體。靈力源源不斷,花向晚躺在他懷裡,因為過於舒服,很快就有了睡意。
感覺懷中人呼吸聲均勻下來,聽著身後小白的呼嚕聲,謝長寂靜靜看著前方落在床上的月光。
他感覺有什麼充盈在胸口,感覺到了心跳。
他體會到一種兩百年來從未有過的幸福和鮮活,它漲漲的,躍動在他心口。
然而這個感覺為他所辨識時,他又莫名生出了一種似乎隨時可能失去的惶恐。
“花向晚,”他低下頭,看著她的睡顏,忍不住詢問,“日後,我一直給你暖夜,好不好?”
“嗯……”
花向晚迷迷糊糊聽得他喚,含糊不清應了一聲。
謝長寂聽到她的回應,才感覺黑夜裡那份不安被驅散幾分。
他低下頭,收緊手,讓她與他毫無間隙相貼。
他有一種衝動,想將讓她的一切與他融為一體,想讓她的一切都是他的。
她的血肉,她的筋骨,她的金丹,她的靈力,她的元神……
他的一切屬於她,她的一切都是他。
這樣,他們或許才能永不分離。
可這樣的念頭……
謝長寂閉上眼睛。
感覺月光一寸一寸離開床榻,將整個黑暗留給了他們。
花向晚睡了一夜,覺得周身又舒服許多。
謝長寂少有睡過頭,睜眼時候就看見他躺在旁邊。
他閉著眼,一貫清俊的容顏在晨光下顯出幾分乖巧,花向晚盯著他看了片刻,不得不為這天賜的容貌折服。
“嘖”了一聲之後,對方才慢慢睜開眼。
他有些茫然看著前方,似是晃神,片刻之後,他抬眼看向花向晚。
花向晚盤腿坐在床上,垂頭看他,笑了笑:“清醒了麼?”
謝長寂愣了一會兒,看上去竟有些呆,花向晚笑出聲來,起身跨過他跳了下去:“走了。”
兩人收拾好東西,很快上路。
接下來幾日,他們每天夜裡找個城入住,謝長寂不需要她說,就會乖乖上床。
有一天晚上甚至提前上床暖好等著她,把這件事做的儘職儘責。
睡著睡著,花向晚都開始後悔,以前怎麼沒發現有人暖床這麼舒服,她之前還是太虧待自己了。
一路走走歇歇,逐漸靠近雲盛城。
雲盛城位於雪山山腳,花向晚老遠就看到一座高聳入雲的雪山,兩人坐著小白,花向晚低頭看著路上買的地理誌,感覺遠處雪山寒意隨風而來。
“神女山,是定離海與清樂宮領域交接之處,傳聞神女山上有雪族一脈,雪族世代單傳,皆為女子,兩百歲成年,成年之前,行走於人世,與常人無異,兩百歲後,便會獲得強大神力,在上一任神女去世後,成為新一任神女。雲盛城百姓常年供奉神女山神女,而神女也會庇佑百姓,如此相伴相依,已近五千年。”
花向晚說著,有些奇怪:“每一代就一個人,成年就去當神女,他們是怎麼有下一代的啊?”
“遊曆時成婚,帶著孩子回山。”
謝長寂說出自己揣測,花向晚聽他說得這麼熟悉,忍不住回頭:“你們問心劍是不是也這麼乾?”
謝長寂看她一眼,頗為無奈:“我們無需血脈傳承,收徒即可。”
“也是。”
花向晚點點頭,想起來問心劍曆代劍主,好像基本家破人亡、無父無母、自幼上宗的孤寡人士。
一個比一個寡,一個比一個慘。
取名也是一個比一個淒冷,什麼謝澈清、謝孤棠、謝雲亭、謝長寂……
從未見過類似於謝向陽、謝朝生之類朝氣蓬勃的名字。
花向晚想著,周邊一隻翠鳥飛來,嘰嘰喳喳盤旋在上空。
花向晚抬手,翠鳥落在她手上。
“阿晚,”玉姑的聲音響起來,“我排查西邊所有異常情況,最可疑的還是雲盛城。”
這話在花向晚預料之內,她歪了歪頭:“怎麼說?”
“此事發生在三天前,雲盛城百姓突然一夜衰老,神女山被封,普通百姓無法上山,他們向雲盛城管轄宗門道宗求助,道宗現下已經派人過去,但還沒有其他消息。你可以先去雲盛城,看看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