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向晚開口,看著他煮茶:“我等最後送你一程就好。”
“想怎麼送?”
“魔主有什麼想知道,我可以答。同樣,有幾個問題,也請魔主為我解惑。”
碧血神君不言,片刻後,他抬眼:“一壺茶的時間。”他豎起一根手指,“我可以允你。”
說著,碧血神君將水放上火爐。
花向晚看向火爐,火焰在小爐下忽明忽滅,碧血神君聲音傳來:“有什麼要問,你問吧?”
“兩百年前,連同異界打開死生之界的修真界內應,是不是你?”
花向晚聽他詢問,轉過頭來,看向對方。
碧血神君笑起來,毫不遮掩:“自然是。”
“是你打開死生之界,放出魊靈,殺了謝雲亭,在我和謝雲亭封印魊靈之時,協助魊靈一分為二逃出?”
“是。”
“一半魊靈墮入靈虛秘境,另一半魊靈在你這裡?”
“不錯。”
“為什麼?”
花向晚盯著他:“你已經是西境最強之人,你有什麼執念,需要魊靈來幫你完成?”
聽到這話,碧血神君轉過頭去,看向窗外蕭瑟的庭院,他看了一會兒,想了想,隻問:“花少主覺得,這世上萬事萬物,有高低貴賤之分嗎?”
沒想到碧血神君會突然問這個問題,花向晚一愣,她遲疑片刻,隻道:“我不知道。”
“為何說不知道呢?”
“若有高低貴賤,我於心不忍。”花向晚實話實說,跟著他一起看向窗外,“可若說無高低貴賤之分,人食牛羊,羊嚼青草,又怎麼不是高低貴賤?”
“萬年前,陰陽合歡神創西境,”水壺開始有聲音出現,碧血神君聲音平和,“血脈為山河,雙眼化海域,萬物生靈皆孕育神明,創世初始,便定下規則,環環相生,生生不息。可這世上,偏生就有了人,人自封萬靈之首,從人身上,又誕生了修士。”
花向晚聽著,看碧血神君臉上帶笑:“修士高貴,以天地靈氣供養,一個修士所需的資源,乃為一個生靈的千萬倍不止。貪婪無儘,便肆意作踐,你看看你的父親,瀾庭真君,當年西趕魔獸,東平定離海,與你母親創下合歡宮偉業,手上殺孽累累,卻還能蒙天道恩寵,有飛升之機。”
“你認識我父母?”
花向晚皺眉,碧血神君輕笑:“我畢竟活了這麼多年,西境該見的都見過。”
“你到底是什麼人?”花向晚盯著他,“五百年前你突然出現,說是散修,一人血戰三宮九宗,屠十六位渡劫修士,登頂魔主寶座,西境什麼時候有你這號人物?”
碧血神君沒有回答,他微微笑著:“我還沒說完呢,你說,如你父母、你我、還有謝長寂——我們這些修士,有活著的必要嗎?我們若是不複存在,”碧血神君笑起來,“這世上,豈不更乾淨?”
“所以你打開死生之界,就是想借魊靈之手,毀滅此世?”
花向晚明白他的意圖,碧血神君搖頭:“這不是毀滅,”他抬眼,說得認真,“這是新生。”
“死生之界那些邪魔,”花向晚嘲諷,“你以為又比修士好多少?”
“他們本是邪物,滋養到一個程度,天道便會出手。到時候,修士滅儘,邪物被天道誅滅,這世上,不就又好好的了嗎?”
“那你又知道天道不會出手阻止修士?”
“我想,”碧血神君認真回答,“這便是天道,讓我出生於此世的原因。”
花向晚一愣,她看著麵前人,仿佛看著一個瘋子。
碧血神君撐著下巴:“你想問的就這些?”
“那,”花向晚收起思緒,艱難開口,“那你當年,串通西境高層滅合歡宮,又留下我,是圖什麼?”
“你不是猜到了嗎?”
茶壺中水沸騰著,尖叫起來,碧血神君看著她:“你母親不讓魊靈現世,一直阻礙著我,她很強,有她在,於我而言始終是心腹大患。當然,本來我隻是想除掉你母親而已,可是,我沒想到,”碧血神君笑起來,“謝長寂會和你結契。”
聽到這話,花向晚目光微動,她不由自主捏起拳頭。
“封印魊靈之物,乃鎖魂燈和問心劍,謝長寂乃問心劍傳人,而你是鎖魂燈的燈主,他和你結契,你和他任意一人,便能同時打開兩者的封印。當年我拿到一半魊靈,但我無法使用,我需要你自願和我換血,我才能打開兩者的封印。剛好我也要殺你母親,那便一道,把合歡宮給滅了好了。”
說著,碧血神君探過來,看著花向晚,嘴唇微勾:“合歡宮能保護你的人都死了,隻留下你,要你一個人護合歡宮,你護得住嗎?”
花向晚不說話,她眼眶微紅,碧血神君肯定開口:“你護不住。”
“所以你唯一的辦法就是求我。我就可以順理成章對你提出要求,”碧血神君抬手,指在花向晚胸口,“你自毀金丹,自斷筋脈,奉上一身血脈,我,替你保住合歡宮。”
聽著這些話,往事蜂擁而來。
當年她怎麼倒在血泊之中,怎麼樣醒來,怎樣在醒來之後,清晰意識到,合歡宮會被徹底瓜分,剩餘的弟子或許都活不下來。
魔主是她的唯一的機會,於是她跌跌撞撞去求他。
珠簾背後的青年笑得輕描淡寫:“以你的資質,誰都不放心你活著,你讓本座護住合歡宮,本座怎麼護得住?”
“我可以自毀金丹,自斷筋脈,以絕前程。”
花向晚跪在珠簾外,唇色泛白:“請魔主施以援手。”“我幫你,我能得到什麼?”
“魔主想要什麼?”
對方沒有說話,長久靜默後,對方目光似乎透過珠簾,落在她脖頸的碧海珠之上。他看了好久,才緩慢出聲:“我要你的血。”
聽到這話,花向晚一愣,青年漫不經心:“我要你自願和我換血,與此交換,我可以幫你保住合歡宮,你願意嗎?”
她願意嗎?
她沒得選。
她隻能剖開心,和他換血,十年一次,一共兩百年。
她靜靜看著麵前帶著黃金麵具的青年,青年目光溫和:“這就是你和謝長寂在一起的代價。如果你沒有和他結契,合歡宮不會傾覆,你的師兄師姐,”碧血神君一字一句,說得極為認真,“皆因你和謝長寂而死。”
花向晚不說話,眼淚從她眼眶裡滑落下來。
碧血神君繼續:“你都猜到了,不是嗎?”
“那麼,”花向晚捏著拳頭,克製著自己的情緒,儘量冷靜著詢問,“你已經和我換了血,應該可以解開魊靈,那你這兩百年,為什麼什麼都沒做?”
“我做了。”
碧血神君神色微冷:“我去了異界。”
聽到這話,花向晚詫異抬眼,碧血神君神色冷淡:“和謝長寂廝殺了兩百年,我本來是想帶異界邪魔過來的。”
“可是你輸了。”
花向晚聽著,便知道了結果,她突然有些想笑,她盯著麵前人,從未那麼發自內心覺得,當年她做得對,謝長寂做得對。
她離開謝長寂,謝長寂修得問心劍最後一式,悄無聲息阻止了這場浩劫。
她含著淚笑起來:“你輸了,所以你哪怕擁有魊靈,卻也什麼都做不了,你懼怕謝長寂,你害怕問心劍最後一劍落到自己頭上,你從死生之界像隻狗一樣跑回來,然後注定——”
花向晚湊到他麵前:“死在我手裡。”
碧血神君目光平淡,花向晚溫和開口:“我想問的問完了,我為你解答一個問題吧。”
說著,她抬起手,放在他胸口:“知道你這些年,為什麼修為越高,身體越差嗎?”
碧血神君似乎已經知道全部,他出聲:“是你。”
花向晚笑起來:“是我。”
“十年一次換血,毒素就在我血中,修為越高,中毒越深。我花了兩百年,”花向晚看著他,“你和我,都無藥可解。”
“是薛子丹的毒?”
碧血神君並不意外,他神色平淡:“他怎麼做到的?”
聽著這話,花向晚目光微動,片刻後,她回答:“用命。”
尋常的毒不可能作用在碧血神君這樣的高手之上,最頂尖的毒藥,必須付出最慘重的代價。
“兩百年前,你就知道凶手是我?”
“我不是傻子。”
碧血神君沒有多言,他看著她的眼睛,好久,他緩緩笑起來,目光帶了幾分溫柔:“阿晚,你知道我最喜歡你什麼嗎?”
說著,他伸出手,放在她臉上:“我最喜歡的,就是你這種哪怕全身骨頭都碎儘,也要狠狠咬上對方一口那種狠勁。”
花向晚不說話,她的手一寸一寸破入他胸口,鮮血從他傷口流出,碧血神君仿佛沒有任何感覺,繼續說著:“我的確差一點就輸了。”
“可惜,”他覆在花向晚耳邊,“隻是差一點。”
花向晚的手捏在他心臟上,她動作頓住。
“阿晚,”碧血神君提醒她,“回去看看謝長寂吧。”
“從他為你離開死生之界墮道那一刻起——”
碧血神君微笑著,臉上仿佛是瓷器一般有了裂紋:“你們注定輸了。”
音落那刹,花向晚猛地捏爆他的心臟。
血肉飛濺在花向晚臉上,花向晚輕輕抬眼,牙關輕顫,目光卻異常冷靜。
“我的輸贏,還輪不到你來定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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