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道,退,即為死。
雷電化的巨龍狂嘯,她手顫抖著,開始從周邊源源不斷吸取靈力。
而巨龍還是一點一點壓近,眼看著畢竟她身前半丈,突就聽一聲溫和的呼喚:“晚晚。”
說著,便有人將手搭在她肩上。
花向晚敢回頭,可她清楚知道,她身後,一個個合歡宮的魂魄趕了過來,一隻又一隻手搭在她的肩上,靈力灌入她周身。
合歡宮的人、秦雲裳、昆虛子、白梅英、蘇洛鳴……
一個又一個人趕上來,來她身後,將靈力傾注在她身上。
她劍光大綻,同天劫僵持在一起,孩子啼哭之聲就在耳側,謝長寂艱難抬眼,就看見高處始終不退半步的女子。
她一貫如此。
比他決絕,比他剛強,哪怕是天道,她也從不讓它半分。
她永遠在尋求一線機,始終不曾放棄。
她像這世間一株野草,一滴水滴,用蓬勃的命,不斷去締造奇跡。
他看著這個人,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艱難動了一下手指。
他身上隻剩下一半血肉,他喘息著,掙紮著,在眾人未曾看之處,緩慢站了起來。
他衣衫襤褸,鮮血滿身,逼著自緩緩提劍。
似乎是察覺謝長寂的轉變,天劫化巨龍突狂躁起來,它咆哮出聲,就見天光巨亮,周邊突化作一片白光,被雷劫吞。
有人都被這從未見過的浩蕩雷劫擊飛,唯有花向晚一人,拔劍朝著前方一躍而起,蓄力而下!
血肉在白光中碎裂成片,隻剩她白骨提劍,不墮氣勢半分!
劍光直指蒼天,而這一刹,另一道黑色劍光從她身後而來,同她的劍光纏繞在一起,一起往天上擊去。
兩道劍光和雷劫衝撞在一起,陰陽合歡神相在天空突大亮,梵音彌漫天際,片刻之後,劍光大漲,瞬間吞噬雷劫,朝著天空擊去。
一瞬之間,巨大的力道反撲而來,花向晚整個人都被擊飛出去,有人一把抱住她,和她翻滾在狂風之中,等餘力消散,風停雲止,花向晚喘息著,緩慢抬眼,就看見麵前是同她一樣血肉模糊的一具骨架。
隻是他還剩半張臉,看上去鮮血淋漓,異常可怖。
兩個人躺在地上,天上烏雲消散,花向晚聽天道的聲音再次響起。
“你贏了。”
說著,金光從破開的雲霧中落下,籠罩在兩人身上,兩人靜靜看著方,感覺天道的饋贈,雨落而下,滋潤著他們周身,血肉一點點長出來,兩人貪婪看著方慢慢恢複。
花向晚笑起來,隻道:“我贏了。”
“我知道。”
謝長寂喑啞出聲:“好厲害。”
花向晚有些疲憊,可她還記周邊,她撐著自起身,轉頭看過去,就看無數魂魄站在旁邊,他們溫和看著她,似是告彆。
“師兄……師姐……”
花向晚看著他們,她突感覺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平靜。
蕭聞風和琴吟雨一起她麵前,蕭聞風目光溫和,垂眸看她:“阿晚,謝謝你把我們找回來,可我們了。”
“死亡不是結束,”琴吟雨笑起來,“而是新。不要執著於死,有人能永。”
如果放在以前,聽著這話,她會很難過。
可不知道為什麼,此時此刻,看著他們,看著他們如此溫柔又從容出現在她麵前,她握著謝長寂的手,突覺,這似乎並不是一個難以接受的結果。
人死不能複,從一開始,她便該知道。
她仰頭看著他們,好久,才道:“你們見過靈南了嗎?”
兩人一愣,片刻後,就聽不遠處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有人一起看去,就看靈北被人攙扶著,帶著合歡宮剩下的人從宮門慢慢出來。
靈南跑在前麵,她急切想要尋找著誰,而後隻是一眼,她的目光就停留在蕭聞風和琴吟雨身上。
三人靜靜望,片刻後,靈南突激動起來,她說話都在顫:“我……我叫蕭靈南,是,是合歡宮右使,我的父親叫蕭聞風,母親叫琴吟雨,你們……”
她說不下去,蕭聞風和琴吟雨看著她,好久後,他們笑起來。
“我是你父親。”蕭聞風開口。
“我是你母親。”琴吟雨出聲。
靈南說不出話,她隻是盯著他們,仿佛是要將他們的樣子刻進自的眼睛。
過了好久,她才顫抖出聲。
“爹……”說著,她將目光看向琴吟雨,“娘。”
說著,靈南紅了眼眶,隨後,她突嚎哭出聲,衝向兩人。
蕭聞風和琴吟雨勸著靈南時,程望秀秦雲裳麵前。
他靜靜看著麵前女子,好久,才笑起來:“長大了。”
“那當。”秦雲裳沙啞開口,“都兩百年了。”
“這兩百年……”程望秀遲疑著,“你過好嗎?”
“不好。”
秦雲裳眼淚落下來,她看著麵前的人:“都人幫我出頭了,我和阿晚老受欺負。”
程望秀不說話,他靜靜凝視著她,過了片刻後,他輕聲道:“我當初的話,是騙你的。”
秦雲裳有些不解,程望秀笑起來:“我喜歡你。”
當年他讓花向晚傳話,他從未喜歡過她,讓她不要等他,隨後手提雙刀,從容赴死。
如今兩百年以魂魄之身歸來,他終於認認真真,說出這句告白。
秦雲裳眼淚撲簌而落,她看著麵前青年:“都兩百年了,我都把你忘了。”
“那正好,”程望秀笑起來,“等我輪回歸來,好好追求你,免你一直記掛著程望秀。”
“誰記掛你了?”秦雲裳一麵哭,一麵笑,她埋怨著,“你一點都不好,我都不記你的樣子,這算什麼記掛。”
“那今天看好了。”
程望秀看著她:“等我來找你,彆又忘了。”
說著,程望秀抬起手,替她擦了眼淚。
薛子丹抱著孩子,愣愣看著他們,片刻後,一個老者高興的聲音響起來:“子丹,這是我孫子嗎?”
聽這話,薛子丹僵在原地,過了許久,他不可置信回頭,就看一個老者笑著站在不遠處,他和記憶裡一樣,像個老頑童一般,笑眯眯盯著他:“怎麼,不認識祖父了?”
“祖父……”
薛子丹顫抖出聲,方看著他,歎息出聲:“你怎麼這麼傻,好好的,學人搞什麼禁術呢?我活這麼多年,夠本了,彆搭上自。不過我也不是罵你,”老者想想,又樂觀道,“能和你說說話,我也高興。現在還製毒嗎?”
“不製毒了。”
薛子丹搖頭,紅著眼眶:“我當大夫了。”
“這也不成,”老者有些憂慮,“你那三腳貓功夫,彆被人砸了招牌。還是再多學幾年,不我怕你喜脈都診不出。”
“不可能的,”薛子丹抱著孩子,哭出聲來,“我都會接了。這孩子……這孩子就是我剛接出來的……產婦……產婦特彆健康,孩子有病,我也會醫好的。”
有人都在絮叨。
花向晚和謝長寂握著手,坐在地麵,看著眾人。
過了好久,一個身影出現在花向晚麵前。
“阿晚。”
看著麵前黑色繪金蓮花的麵具,花向晚一愣,她呆呆看著沈逸塵,似是不可置信。
“我殺魊靈時,把他這一魄單獨分開了。”看著花向晚的樣子,謝長寂開口解釋。
說著,他扶著她起身,花向晚看著沈逸塵,她顫動著唇:“逸塵……”
“我也要入輪回了,”沈逸塵聲音溫和,“如今有人陪著你,我想回定離海。”
“不起……”
花向晚艱澀出聲,沈逸塵輕笑:“瑤光的事,是碧血神君想要離間你和謝長寂的陰謀,且不說與你無關,就算與你有關,你也是受害者,和我說什麼不起?我要回海裡了,”沈逸塵目光溫和,“來,應該不會再見。”
“祝好。”
花向晚沙啞開口,沈逸塵說話。
過了片刻後,他抬起手,緩緩解開自的麵具。
一張清俊溫和的麵容出現在她麵前,比謝長寂多了幾分鄰哥哥的親近,少了幾分冰冷,恰恰是她年少時喜歡的模樣。
“當年我想過,等我成年,我就變成這個樣子。”
沈逸塵看著她:“可惜,有機會了。這張臉,姑且給你看看吧。”
“好看的。”
花向晚忍著眼淚,開著玩笑:“要當年看見,我一定很喜歡。”
“那就太好了。”
沈逸塵說完,慢慢抬頭。
“時候了。”
他低喃出聲,有人似乎都感覺召喚,大仰起頭,看向西邊。
一道光門緩緩出現,是指引亡魂進入陰間的陰陽交界之門。
大各自看向各自珍視的人,好久後,終於隻說:“再會。”
說著,大慢慢往光門去,他們路過花向晚,朝她招手:“師妹,下輩子再見了,我來合歡宮,可彆把我趕出去。”
“知道了。”
花向晚笑著看著他們一一進光門。
等有人都離開,蕭聞風和琴吟雨在後。
兩人停住步子,看著花向晚旁邊的謝長寂,他們看了許久,琴吟雨才:“這就是你喜歡那個小道長?”
“是。”
花向晚笑起來:“師姐還記。”
“挺好的。”
蕭聞風開口,他看著謝長寂,好久,終於道:“你叫……謝長寂是麼?”
“是。”
謝長寂出聲,蕭聞風點點頭,猶豫片刻後,他輕聲道:“以後,阿晚就拜托你了。”
“師兄放。”
聽這這話,蕭聞風應聲,他和琴吟雨回頭看了不遠處的靈南一眼,靈南憋著眼淚,大聲道:“你們放,我會照顧好自的!”
兩人笑了笑,點點頭,轉身手拉手往光門去。
等他們徹底隱入光門,光門慢慢合上,靈南的眼淚終於才落下來。
做完這一切,謝長寂才薛子丹身邊,他低頭看薛子丹抱在懷中的孩子,薛子丹哭一把鼻涕一把淚,他見謝長寂過來,抽噎著將孩子交給他。
“你……你先給她弄點吃的,我給她吃了點辟穀的東西,但是……但還是吃點普通人吃的東西比較好。”
謝長寂抱著孩子,聽著薛子丹的話,沉默不言。
薛子丹沉浸在剛見完祖父的悲痛中,繼續道:“她……她的毒,不要修煉就事,我會再想辦法。”
“多謝。”
謝長寂點頭,想了想,又多加了一句:“勞您費。”
薛子丹不想在這時候說話,自往旁邊去。
花向晚看著謝長寂抱著孩子回來,她這時候才了機會,能低頭好好看看孩子。
她垂眸看著這個嬰孩,聽謝長寂道:“她餓了。”
花向晚一愣,謝長寂抬眼看她:“吃什麼?”
花向晚說不出話,兩人麵麵相覷,片刻後,花向晚輕咳了一聲:“你先給她喂顆辟穀丹,我處理好其他事就來。”
謝長寂應聲,花向晚疑惑:“有……有題嗎?”
“她牙。”
謝長寂提醒她:“辟穀丹咽不下去吧?”
兩人一時都說不出話,他們從來想過,滅世一戰後,艱難的題居是,這孩子吃什麼。
兩人麵麵相覷,過了片刻後,意識他們在說什麼,忍不住都笑了起來。
“我找師叔,”謝長寂垂眸,輕聲道,“他孩子養多,有經驗。”
說著,他便抱著孩子,往昆虛子方向過去。
花向晚靜靜看著他,光落在他和孩子身上,成了這人間樸素、美好的景色。
上清曆兩百零四年,合歡宮少主花向晚接任魔主之位,成為西境新一代魔主。
同年,魊靈出世,雲萊西境聯手,由謝長寂一劍滅之,而後謝長寂受九天玄雷劫,花向晚修後破天一劍,以逆天道,救下謝長寂。
至此,謝長寂長留西境,入主魔宮,成為魔主夫婿。
接任魔宮後,花向晚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舉辦了葬禮。
比起當年,這次葬禮異常盛大,花向晚一身素衣,讓餘下兩宮七宗都來吊唁。
等葬禮結束,便入住魔宮。
忙忙碌碌三個月,等立春,她終於有了時間,一個人去了雲浮塔,站在塔頂,吹著風,俯瞰著合歡宮。
她站了一會,就聽身後傳來腳步聲,她一回頭,便看謝長寂了上來。
“憐意呢?”花向晚笑了笑,詢孩子。
這個孩子取名花憐意,是謝長寂取的名。西境三宮九宗血脈都需跟隨宮主姓氏,花憐意是未來合歡宮的繼承者,遵守這條規矩。
“師叔帶著。”
謝長寂解釋,想了想,他又道,“他喜歡憐意。”
“老人都喜歡孩子。”
花向晚答漫不經,兩人吹著風,緩了一會,就聽謝長寂道:“我感覺我們隨時可以離開這個小世界。”
“連天都劈了,我們自可以離開。”
花向晚說著,轉頭看向謝長寂:“可是你算嗎?”
“帶憐意。”謝長寂隻道,“不不了。”
“那就等她飛升了。”
花向晚看著不遠處:“薛子丹同我說的,二年內他想不出辦法,讓我把他砍了。”
“那希望他命長些。”
謝長寂淡淡開口,花向晚聽著這話,忍不住笑。
過了片刻後,花向晚慢慢道:“長寂,我想……在這裡等師兄師姐回來。”
“嗯。”
“他們說,他們輪回之後,便會回來。”
“好。”
“雲裳還在等二師兄,我陪著他。”
“好。”
“我們會治好憐意,她會健康長大。”
“嗯。”
“日後,我們會有很好,很長的一。”
“我知道。”
“謝長寂。”
花向晚叫他,謝長寂轉眸,女子在風中,鬢發微亂,目光帶了幾分溫和:“你後一劍悟道時,在想什麼?”
“你。”
謝長寂毫不猶豫,徑直開口。
花向晚並不意外,她歪了歪頭:“那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
謝長寂說話,花向晚湊近他:“亦是你。”
謝長寂聽著她的話,感覺上一點點軟下去。
後一劍,窺測著人底深處的存在。
無一字言愛,無一字非愛。
他們在夜色中靜靜相望,過了許久,謝長寂低下頭,吻在她唇上。
雲浮塔風鈴叮鈴作響,他們佩劍交錯碰撞出脆響。
衣角摩挲之間,花向晚看著滿天星河,她隱約有一種錯覺。
她一了好長好長的路,才終於此處。
我攜劍尋遍千山萬水,兜兜轉轉,終知你為本。
我的花向晚。
我的謝長寂。手機地址:(小)看書更便捷,書架功能更好用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