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星輾轉反側半天, 直播間也關了,無論換什麼姿勢都難以入睡。
他在研究院得了失眠的毛病,現在離職了還是改不了。
等到該起床的時候又不一樣了, 就算扭成蛇形都起不來。
要是樊夜或者溫翎在就好了。蔣星無奈地想, 乾脆打開陽台門,清新的夜風吹進來,煩躁一掃而空。
蔣星無意識地瞥向與陽台相連的俞沉的門。
對方已經拉上了窗簾, 底下縫隙裡也沒光,估計睡著了。
“喵”
虛弱的小貓叫聲從平台角落傳來。
蔣星一愣,循著聲音望去,平台半牆的陰影裡頭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動。
貓?在這兒?
蔣星打開地燈,陰影裡的小貓受到驚嚇, 縮成團發出警告嘶聲。
巴掌大小, 黑白配色的奶牛貓,身上濕漉漉的。
蔣星有點怕貓。畢竟貓貓和狗不大一樣, 脾氣更加高傲自我,也不太認主,隻把主人當作住在一個屋簷下的同伴, 貿然行動很可能刺激到貓, 直接給蔣星一爪子。
小貓又叫了一聲,渾身的毛都炸了起來。
蔣星遲疑著靠近兩步,儘量放柔聲音, “你媽媽呢?不小心把你扔下了?”
小貓求救, 要是母貓在附近,早就叼起寶貝跑了。
小貓感受到蔣星的善意,沒剛才那麼害怕了,但還是警惕地盯著他一舉一動, 深邃碧綠的眼睛在夜晚看著有點妖異。
蔣星注意到它眼角積攢了好些分泌物,看著像有炎症,需要及時治療。
他回屋拿了件舊衣服,緩緩向小貓靠近,輕柔安慰:“不怕啊,我抱你去吃飯飯,好不好?”
小貓繼續發出虛弱警告。
“彆去抱它。”
低沉的聲音在蔣星身後響起。
蔣星驚訝道:“俞沉?把你吵醒了?”
“我沒睡著。”俞沉走到他身邊,眉頭緊皺。
蔣星心思都放在小貓身上,沒注意到俞沉此時脊背挺直,氣質強勢,與白天那副瑟縮模樣天差地彆。
“那怎麼辦?”他擔憂道,手上攥緊了衣服,“晚上太冷了,它會生病的。”
俞沉:“你要養它?”
“不管養不養,總得先送它去寵物醫院看看。”
蔣星道:“萬一是因為體弱被母貓拋棄,那隻有我們救它了。”
俞沉表情深沉地看著蔣星。對方眉頭微蹙,不自覺咬著下唇,擔憂模樣不似作偽。
“你很喜歡‘救’東西。”俞沉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還不等蔣星反應,他拿走衣服,“我去。”
蔣星確實怕貓,俞沉願意幫忙讓他瞬間鬆了口氣,“你小心。”
“嗯。”
和蔣星邊安撫邊靠近的策略不同,俞沉雙手扯著舊衣服,迅速靠近小貓,直接一把將它蓋在衣服下頭。
小貓劇烈掙紮著,換了旁人,慌張起來還真抱不住。
俞沉顯然不是,他動作沉穩,緊緊按住貓咪身體,衣服裹住它四肢,很輕鬆地抱了起來。
蔣星看得目瞪口呆,“好、好厲害。”
俞沉瞥了他一眼,把衣服袖子係緊,小貓就像是被塞進繈褓的嬰兒,不動了。
“去醫院?”俞沉把貓繈褓塞給蔣星,拍了拍手。
蔣星:“嗯,感覺它有點生病。”
說完他看了眼表,有點不好意思,“啊,都兩點多了,你快去休息吧。”
是戴鵬清送的那塊滿鑽手表。
俞沉收回視線,“我陪你去。”
“可……”
“你也沒睡。”俞沉回屋脫下睡袍,完全沒有避開蔣星的意思。
蔣星呆呆地看著對方勁瘦身體,後知後覺地偏開視線。
俞沉好高……得有一米八幾吧?他比自己年齡大還是小?
蔣星低頭盯著貓,“俞沉,你滿18了嗎?”
俞沉穿上自己帶來的衣服,藍白色衛衣和灰色運動褲,襯得他整個人青春活力。
至少比之前那副垂頭喪氣的模樣好不少。
俞沉:“19。”
他見蔣星不動,問:“你不換衣服?”
蔣星抱著貓手足無措,“那你等我一會兒。”
等蔣星收拾好,俞沉從桌上拿起手機,“走吧。”
“啊?”蔣星一愣,本能地跟著俞沉下樓,“不用去叫司機嗎?”
“我有駕照。”
蔣星眨眨眼,沒轉過彎來。
俞沉家裡那麼個情況,哪來的錢給他考駕照啊?
意識到自己話裡的漏洞,俞沉隨口道:“我之前幫商店老板進貨,他人手不夠,差個司機,就讓他兒子帶我。”
俞沉頓了頓,繼續打補丁:“他認識駕校教練,免費讓我考了。”
他不著痕跡地觀察蔣星反應。
蔣星雙目明亮,“自考嗎?太厲害了!”
俞沉眸光一閃,“沒什麼。”
蔣星快步與俞沉並行,“你學了多久啊?”
“一個月。老板沒什麼耐心。”
“太強了太強了。”
蔣星眼裡的崇拜都快溢出來了,“我也要去考。”
“不用。”俞沉道。
“為什麼?”
俞沉沒說,他停在車庫前,等著蔣星開門。
蔣星按開車庫的指紋鎖,側身道:“這裡好多鑰匙,你選吧。”
養尊處優的小少爺雖然喜歡酷帥跑車,但對開車是一竅不通,隻能讓俞沉決定。
俞沉從牆上一排車鑰匙中選了輛轎車,一會兒蔣星坐著也能舒服些。
他按開鎖,車庫裡其中一盞燈亮起,照亮底下黑白配色的邁巴赫。
蔣星:“你會開車的話,不如我這周末陪你去選車吧。”
俞沉坐進駕駛室,身邊的蔣星一臉興奮。
小少爺想自己體驗一把選車買車的快.感,可算找著人了。
“我零花錢挺多,應該夠輛不錯的。”蔣星期待地望著俞沉,“好不好?”
見麵沒兩天就要給自己買車,還是用零花錢,這小少爺還真是……天真單純。
車輛駛入黑夜,俞沉問:“你對誰都這麼好?”
蔣星沒想到俞沉會這麼問,手中一下下撫摸小貓下巴,“嗯……也不是吧。”
俞沉在陰影中挑了挑眉,“白落雲不是?”
“我隻是幫朋友而已。”蔣星道,“白落雲很有天賦,人也好,我不想看他的前途白白浪費。”
“你把他當作朋友,他卻未必。”俞沉輕描淡寫道。
蔣星蹙起眉頭,有點生氣,“你彆這麼說。”
俞沉便不再開口了。
蔣星看著對方熟練操縱方向盤的模樣,居然和戴鵬清一樣熟練優雅。
但凡小少爺多了解一點車輛知識,就該知道一輛近六米的轎車操作起來可不是容易事。
俞沉的說法絕不可信。
俞沉跟著導航來到最近的寵物醫院,獨棟三層樓的建築,專為莊園附近居住的高級會員服務。
蔣星沒這家店的會員,但他的臉比什麼卡都好用。
助理把他們帶進診療室,醫生檢查了小貓的眼睛和體溫,“餓太久了,眼角有點炎症,沒發燒。再測個傳染病。”
醫生給蔣星拿了根小貓貓條,讓他拿著喂,準備抽血。
蔣星還是怵貓爪子,喂食的動作小心翼翼。
俞沉看在眼裡,更覺奇妙。
明明怕得要死,竟然還願意救貓。
小貓聞到貓條的味道,哪還顧得上反抗,兩隻爪子抱住蔣星手背就開始舔舔。
貓毛柔軟,爪子卻尖利,蔣星緊張得動都不敢動。
俞沉走過去,輕輕撥開貓爪子。
蔣星:“呼,謝謝。”
醫生給小貓清理乾淨眼睛和身上,驚訝道:“居然沒跳蚤?”
她笑說:“挺好,一會兒開點調理腸胃的藥就可以直接帶回去了。”
蔣星咽了咽口水,下意識看向俞沉。
俞沉:“要養嗎?”
蔣星又饞小貓身子,又怕,可憐巴巴地望著俞沉。
俞沉哪能看不出他心思,“讓管家照顧它。你看著就行。”
這倒是可行,蔣星當即摸了摸小貓腦袋,心都快被嬌聲嬌氣的咪咪聲軟化了。
醫生給他們推薦了一些必需品帶回去,又把照顧小貓的注意點一一告訴俞沉。
小蔣少爺一看就是隻能擼貓的樣子,還是這位靠譜。
醫生大概猜出俞沉身份,倒是有些驚異。
都說豪門水深,兄弟鬩牆不勝枚舉。這位半路回來的私生子居然還和蔣星相處不錯。
能深夜陪著對方來寵物醫院,聽她囑咐也十分認真,一看就不是隨意敷衍的態度。
俞沉去車上放好東西,蔣星在門口接電話。
“……白落雲喝醉了發酒瘋?”蔣星不解道,“他這剛回來,誰組的局?”
“啊,果然是柳恪。他經紀人呢?電話打不通?”
蔣星倒是沒有不耐,“行,我去接他。”
俞沉提著航空箱,詢問:“不回去嗎?”
“嗯,”蔣星歉意道,“麻煩你把貓帶回去,我得去看看白落雲。”
俞沉隨意提了句:“他快三十了,不是小孩子。”
蔣星:“畢竟是為我生日回來的。”
他用手機約了車,“你快回去吧,有鑰匙嗎?”
柳恪這群人選的地方肯定保密性強,不至於危險。
俞沉說:“車取消,我送你去。”
蔣星:“那貓?”
“先寄養,正好觀察情況。”
俞沉做事雷厲風行,三兩句和醫生說明情況,轉身向蔣星走來,“好了。”
蔣星遲鈍地眨眨眼,不吝誇讚:“俞沉,你好厲害。”
俞沉不置可否。關門動作卻柔和不少。
因為先參加了蔣星的生日宴會,柳恪他們轉二場就在莊園區不遠處的一家酒吧。
二人到的時候,柳恪正醉醺醺地靠在門口柱子那兒抽煙,一個纖細的男生跟在他身邊,兩人嘻嘻哈哈地笑著,多半是柳恪說了什麼玩笑。
“你就在車上等我,”蔣星想到柳恪潑酒的事,“很快回來。”
柳恪眯著眼聚焦,等看清來人是蔣星,酒立馬醒了大半。
他把煙屁股踩滅,順手推開男生,迎上蔣星,“來挺快啊。”
柳恪說著,想起蔣星來這兒不是為自己,是裡頭的白落雲,心裡對白的厭煩又上去不少,臉上端著看不出來。
蔣星抬手在麵前揮去煙味,“白落雲呢。”
“裡麵,”柳恪說完就要去牽他,被蔣星躲開也不生氣,“發酒瘋呢,罵人。”
蔣星笑說:“罵你?那是該罵。”
“你能,他憑什麼?”柳恪嗤之以鼻,“畫點莫名其妙的東西就把自己當個人物了。”
柳恪是實打實的紈絝子弟,傲慢自我,看不起那些自詡清高的藝術家。
蔣星假裝冷下臉,“我真要罵你了。”
柳恪:“行,我不說了。”
他舉起雙手,做出害怕投降的樣子,對著蔣星說不出的親切討好,“真生氣啊?”
“我不該生氣?”蔣星佯怒,“在我生日上潑俞沉酒,你怎麼想得出來?”
柳恪嘻嘻笑著,摟著蔣星的肩膀帶他往裡走,身上的煙味很重,但因為品質高,並不難聞。
“幫你出氣呢。”
“滾。”
俞沉看著兩人摟摟抱抱的背影,眼眸深沉。
果然和他想的一樣,籠絡人心的手段千千萬,到了蔣星這兒,就剩下一種。
那些人可不是為了錢捧他,是為了彆的。
之前陪柳恪抽煙的男生表情憤憤,把煙頭踢飛到台階下,視線裡出現一雙陳舊的運動鞋。
他也喝得上頭,半點沒掩飾自己惡意,“什麼窮酸鬼也敢往這兒湊。”
“你不跟柳恪進去?”俞沉雙手插在口袋裡,淡聲道。
男生表情冷下來,諷刺道:“人家白月光來了,我們這種飯米粒自然是有多遠滾多遠。”
“想報複麼?”
男生沉默著打量俞沉,突然笑了起來:“我說是誰……白月光家裡的醃臢事兒啊。柳恪剛還擱屋裡吹呢,今天潑了你酒。”
他想起後續柳恪陰沉臉色,笑道:“結果蔣少爺向著你,笑死了。“
俞沉:“合作麼?”
男生捏著手機,裡頭有他和柳恪的照片。
“好啊。”
*
柳恪推開包廂,“看誰來了。”
裡頭七歪八倒的紈絝二代們立刻爬起來歡迎蔣星。
一個個都想往他麵前湊,可惜柳恪護得嚴實,誰也沒能假裝喝醉碰碰這位小少爺。
柳恪對角落的單人沙發抬抬下巴,“喏。”
白落雲一個人坐在那兒,陰沉個臉,腳邊是碎酒瓶子。
柳恪湊在蔣星耳邊道:“這家夥沒勁,開不起玩笑。”
蔣星給了他一肘,柳恪故意做出痛得不行的模樣,一整個靠在他肩頭。
“彆人願意聽的才是玩笑,你少亂來。”
“行行,”柳恪眯眼笑著,“都聽你的。”
身後的狐朋狗友們互相擠擠眼睛。
白落雲喝醉了,隻是表麵上看不出來,見了蔣星好半天才認出來,陰沉臉色驟然晴朗。
“您來了。”他歪歪扭扭地站起來,被蔣星按回去。
蔣星:“你跟他們喝什麼酒。”
柳恪搶答:“這不你生日嘛,開心。”
蔣星瞪他一眼,“你是不是說什麼了。”
“哪兒能啊。”
白落雲反應遲鈍,動作卻不慢,一把攥住蔣星按在他肩頭的手腕,“您坐。”
“坐什麼坐。”蔣星看他身邊座位都濕透了,不知灑了多少酒,“起來,我送你回去。”
“回去。”白落雲重複,“酒店?不回。”
蔣星快被這醉鬼弄笑了,“不回酒店,那回你畫室?給你訂機票?”
“不回去。”白落雲一問三不知,就這句話一再重複。
柳恪皺眉揮開白落雲,拉著蔣星後退兩步。
“不理他,我們去喝酒。”
不待蔣星拒絕,屋內一陣起哄聲。
“18歲,蔣少爺多少賞點臉吧。”
“就是,我給您選果酒啊……桃子味的怎麼樣?”
蔣星:“彆……”
一杯剛倒上的粉色酒液塞進他手中,妝容精致的女生對他笑得親近,“星星,我的麵子你總要給吧?”
這位是俞頓合作夥伴的女兒陳薇,她們家總體占優勢,蔣星還真得給。
蔣星隻好撒嬌說:“就一杯,姐姐,多了真不行。”
兩人碰了個杯,蔣星一飲而儘,把空底杯子翻過來給陳薇看,“你看,喝完了。”
陳薇笑著拍拍他,回去跟帶來的小男孩兒繼續喝酒。
柳恪:“薇姐的喝了,我的你喝不喝?”
蔣星快煩死了:“你少添亂。”
一向輕浮的柳恪突然嚴肅起來,認真倒了兩杯酒,對蔣星道:“今天是你生日,我本來不該勸酒。但十幾年的朋友,我心裡是真的高興。”
柳恪喝光自己的酒:“所以我得喝我的,你不喜歡,我不強迫你,我幫你一起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