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笑意更顯。
如果說剛才他的瘋狂來源於血, 這一刻起,則由蔣星掌控。
他緊緊盯著蔣星,目光如同見過血的刀, 輕緩刮過蔣星每一寸裸.露在外的皮膚。
他捧起蔣星手腕, 埋下臉。
溫熱的舌掠過傷口,並非舔舐,而是殘忍地頂開裂痕, 讓更多血流出來。
【啊啊啊壞狗狗!】
【我頭皮炸開了手好痛】
【我宣布他不準參加複活賽請BE謝謝:)】
人的掌心有一條筋, 從腕骨到指根,餐刀太鈍,割不斷筋骨, 隻裂開皮肉。
於是他便順著傷口去尋找更深層的秘密。讓人疑心是否已經深入到骨骼。
蔣星收回手,輕飄飄地甩了他一巴掌, 留下一道血痕。
男人抬起頭, 故意做出受傷的神情。
“您不喜歡嗎?”
餐刀仍握在他手中, 他耷拉著眉毛, 目光像受到攻擊的籠中困獸。
刀尖輕轉。蔣星脊背泛起寒意。
如果答案不對,也許下一秒刀就會插進他心臟。
可惜……他不是人物。
蔣星麵容冷峻,就連世間難得一見的美也被冰寒掩蓋, 讓人望而卻步。
他抬起男人的下巴,按開齒縫, 像是對待醫學院裡的黏土模型。
“好醜。”
蔣星湊近些許,仔細查看他的牙,厭惡而嫌棄。
“好醜的牙。”
其實對方牙齒很白,也很整齊,但天生鯊魚齒,尖尖的。讓蔣星想起俞沉。
【和小俞牙齒好像】
【俞沉多可愛啊, 大貓貓這個是壞狗狗】
蔣星收回手,抽出無紡布按在傷口上,“滾回去。”
攻擊者身上的殺意散去,他緩緩起身,表情冷下來,剛才的笑仿佛隻是一場幻覺。
他轉換得如此流暢,簡直違反人類情緒的原則。
蔣星再不看他一眼,轉而按下傳呼鍵:“你好,我需要一瓶消毒水,還有繃帶。”
“消毒水?”攻擊者的陰影擋住燈光。
“被狗咬了,第一步需要用大量肥皂水衝洗傷口。”蔣星慢條斯理道,“好在時代在進步,現在有更先進的替代品。”
男人停頓片刻,突然笑起來:“你叫什麼名字?”
原來他根本不認識蔣星。
莫名闖入私人區域的瘋狗麼?
蔣星閉上眼,權當他不存在,根本不怕他暴起殺人。
他軟下聲音,像是個普通年輕大學生那樣祈求道:“告訴我嘛。”
也許是兩人交談太吵,前方右側靠窗第一排的女士咳嗽了兩聲。
蔣星皺起眉:“安靜。”
現在已經是晚上了。
攻擊者變本加厲,“隻是個名字而已……”
女士煩躁嘖聲。
蔣星不得不睜開眼,厭煩地看向他。
攻擊者見他理會自己,興奮地笑起來,露出那口雪白尖銳的牙。
蔣星一瞬間有些毛骨悚然。
他的笑……是如此單純,就像什麼也不懂的小孩子被獎勵了糖果,上一秒還在哭,下一秒就笑逐顏開。
不,不像小朋友,更像狗。
流浪狗,突然被人賞了塊不要的骨頭。
他的喜悅更加野蠻、直白。
女士掀開毛毯和眼罩,黑著臉走進洗手間。
頭等艙隔門打開,攻擊者快速擦去臉上的血跡。黑衣服很適合掩蓋臟汙。
乘務員帶著醫療包過來,輕聲道:“蔣先生,您受傷了?”
“嗯,被雜誌割了一下。”蔣星接過醫療包,“謝謝。”
比較而言,他對乘務員的態度好得出奇。
乘務員沒看到男人手中的餐刀,先是溫和詢問:“這位先生,請問你的座位號是?”
他說:“3A。”
是蔣星坐的位置。
這趟航班的頭等艙隻坐了兩個人,一個是那位女士,另一個就是蔣星。
乘務員保持著得體地笑容:“我能看一下您的登機牌嗎?”
他沉著臉,緩緩搖頭。
蔣星看見他拿刀的手藏回了身後。
血順著刀尖滴落,滲入深色地毯中。
蔣星收回視線,“讓他離開。”
“不好意思,蔣先生。”乘務員歉意一笑,“給您添麻煩了。”
蔣星扔下浸血的布,熟練包紮好傷口。
“先生,請回到您自己的座位上,好嗎?”
攻擊者仍是沉默抗拒,固執地望著蔣星,“你是牙醫?”
蔣星終於側首看了他一眼。
那人露出得到正確答案的笑,“猜對了。”
“而你剛才弄傷了一位牙醫的手。”蔣星淡淡道,聽不出喜怒,“滾吧。”
他從蔣星身上知道了對方的身份,拚圖的一塊已經完整,於是不再糾纏。離開前,俯身在蔣星耳邊道:
“我叫聶雪凡。”
頭等艙門打開,蔣星聽見兩位乘務員低聲的交談。
“他怎麼進去的?”
“我發誓,我一直守著門,不可能……”
頭等艙非常安靜,蔣星困倦地小憩了會兒,直到飛機顛簸了一下,淅淅瀝瀝的雨點砸上機翼,雨聲漸大。
下雨了。這對飛行來說不是什麼好兆頭。
蔣星揉揉額角,大腦隱隱作痛。
乘務員帶著菜單過來,“蔣先生,您需要晚餐嗎?有傳統的中餐和檸檬汁煎魚套餐。酒和茶飲在菜單最後。”
血已經被乘務員處理乾淨,但味道還在,蔣星胃裡不舒服,隨口道:“粥。”
“好的。”
乘務員順著燈光走到右前方,那位女士還沒回來。
她先去幫蔣星拿來餐點,隨後在那裡等待了十分鐘。
蔣星看了眼手表,距離他入睡已經三十分鐘了。
也許是見了血,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他主動道:“她去了很久。”
乘務員神情嚴肅些許,推開工作間輕聲說了些什麼。
很快,乘務組長和一位身著白襯衫的安全員便經過蔣星身邊,腳步停在洗手間門口。
“女士?景女士?”
無人回應。
乘務組長又敲了半分鐘,聲音略急道:“景女士有心臟病,開門。”
安全員刷開衛生間的門。
他先是側身回避,乘務組長皺眉走進去,“不好!“
安全員麵容凝重。
景女士躺在洗手間的地板上,雙目圓瞪,不瞑目般死盯著天花板,眼角有兩行淚痕。
她臉色青白,雙唇發紫,雙手緊緊抓著胸口衣服,嘴巴大張,像是受儘了痛苦。
明明沒有血,沒有任何殘忍的凶案現場。僅僅是一具屍體,就已經傳達出普通人難以忍受的恐懼。
另一位乘務員臉色微白,仍是訓練有素地拉上圍簾,對蔣星微笑道:“蔣先生,很抱歉……”
蔣星頷首,打斷她話語。
視線再落到白粥上,勺子輕攪,泛起米香。
出事了。
醫務組很快來到頭等艙,更多的圍簾拉了起來,蔣星抬頭隻能看見前方天藍色的屏障。
安全組長大步來到他身邊,微微躬身:“蔣先生,聽說您有注意到景小姐進入洗手間。除此之外還有其他發現嗎?”
蔣星放下勺子,“發生什麼事了。”
安全組長需要他配合,不得不坦白:“景女士在洗手間心臟病發,醫生正在搶救。”
三十分鐘後的搶救?
蔣星垂下視線,緩緩開口:“有個本來不在頭等艙的人進來過。”
“您能形容一下他的樣子嗎?”安全組長已經從乘務員處了解到這個情況,詢問蔣星是為了二次確認。
也是為了排除蔣星和那個人合謀作案的可能性。
蔣星:“一米八五往上。”
他皺著眉,似在回憶:“黑發,短而淩亂,皮膚很白。穿黑色外套。”
“還有嗎?”
“年紀小,目測不超過二十歲。”
“他是否有攜帶任何可疑物品?”
蔣星停頓片刻。
“沒有。”
與乘務員所說信息基本一致,安全組長歉意道:“為了您的安全,請暫時不要離開座位。”
蔣星想了想,拆開傷口的紗布,在雜誌邊角蹭了一下。
雨越來越大,不時閃過的雷電照亮舷窗上滑落的雨水。
雖然餓,但蔣星突然沒了胃口。
勺子滑進粥碗,一個人影再次擋住燈光。
“又見麵了,蔣醫生。”
聶雪凡聲音陽光,帶著喜悅笑意。他聽見了乘務員對蔣星的稱呼,又得到一塊拚圖,並為此興奮不已。
果然。
比起滿是人的後客艙,隻剩下蔣星一個人的頭等艙才是最佳隔離地點。
安全員應該已經盤問過聶雪凡了,很可能還搜了身,但沒有異常,隻能讓他搬到頭等艙監視起來。
他把餐刀藏在哪兒了?
聶雪凡被安置在蔣星右側的座位,乘務員詢問他想吃什麼。
他顯然是第一次享受這種服務,興致勃勃地詢問有哪些選擇,可不可以喝飲料。
乘務員耐心地介紹一遍,然而聶雪凡並沒有合心意的食物,他突然問:“能把蔣先生的粥給我嗎?”
這個要求簡直怪異無比。
乘務員尷尬而不失禮貌地笑著:“每位客人的餐食都是獨立的。”
“我沒那麼餓了。給我一杯番茄汁就好。”聶雪凡道,隨口打發了乘務員。
無糖無水的番茄汁,喝到嘴裡是微鹹的。
也很像血。
等工作人員回到發現屍體的圍簾後,聶雪凡笑嘻嘻地對蔣星道:“蔣醫生,你為什麼不理我?”
蔣星撐著側臉,推過粥碗。
“要吃就拿去。”
勺子無辜地躺在碗中。
聶雪凡笑容不變,靜靜站在原地。
上下打量蔣星的目光令人不寒而栗。
明明是坦然直白的,卻活像正月裡的陽光,砭骨的寒。
好在蔣星看他,也不過是一個腦子不太好用,牙還醜的小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