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星轉身去找冰塊,愉悅地哼著歌。
似乎是什麼冰海的調子,悠遠而空靈。費雪發現蔣星有相當優越的嗓音。
青年身上的小秘密像是永遠挖掘不完。
冉鋒收回視線,手上動作不停,直到雞胸肉完全剁成沒有形狀的雞蓉。
“他很喜歡你。”
費雪為這話一愣,抬頭看向冉鋒,“蔣星?”
冉鋒點點頭,道:“他不喜歡的人,不會多看一眼。”
蘋果木片被壘起來,又攤平散落一桌。
冉鋒道:“你要是不喜歡他,直說就可以。他不會覺得受傷。”
隻是會變本加厲而已。
冉鋒麵無表情地想著,反正從他被創造出來的第一天起,蔣星就徹底貫徹著“想要的東西必須得到”這一信條。
雖然興趣的壽命短得可憐。不知道費雪又能讓他喜歡多久。
費雪壘起蘋果木,緩緩道:“我並不討厭他。”
冉鋒:“難得。”
費雪問:“你和蔣星……是什麼關係?”
“我隻負責照顧他。”冉鋒淡淡道,“他喜歡誰和我沒關係。”
這格外沉默的男人瞟了眼費雪。
“隻要不傷害他,我不會管。”
眼神冰冷,閃著無機質的冷光。
費雪眉頭微蹙,這個冉鋒給他的感覺很奇怪。
沒有多餘的表情,沒有情緒,動作精確如同計算。
簡而言之,不像人。
蔣星拿著一大碗冰塊回來了,不鏽鋼碗晃蕩著,發出清脆響動。
“夠嗎?”
費雪回過神,冉鋒像是什麼都沒說過,繼續剁剩下的雞胸肉。
“夠了。”
蔣星放下碗,拍拍手擦去冰水,抱怨道:“涼死了。”
很喜歡他?
費雪將裝著三文魚的保鮮盒放入冰水中,在不鏽鋼小碟裡點燃蘋果木,一並放進去後蓋好。
蔣星扒著料理台俯身,去看盒中嫋嫋而起的煙氣。
圓圓的貓眼明亮好奇,讓費雪想起那些扒著水族館玻璃的年輕人。
“好神奇。”
“等一個小時就可以了。”費雪道。
蔣星抬起頭,理所當然道:“我也要吃。”
這是……喜歡他?
費雪迷惑於蔣星表達喜歡的古怪方式,點點頭。
“當然可以。”
蔣星立刻笑起來,之前的霸道蠻橫一掃而空。
“謝謝你呀。”
費雪搖搖頭,心情複雜:“沒事。”
蔣星簡直就是個矛盾混合體,你剛以為自己摸準了他的性格,馬上就會被對方新展現的模樣衝擊。
四人花了一個多小時做飯,最後上桌的就屬冉鋒的菜品最賞心悅目。
巫月薔驚歎道:“這是豆腐腦?節目組還買了大豆?”
她的話聽得蔣星眯起眼,得意道:“是雞肉做的,雞豆花。”
“用雞胸肉剁成細細的蓉,加入蛋清和調料攪打成起泡的糊糊……”
他戳戳冉鋒,“然後呢?”
冉鋒:“大火倒入沸水,轉小火舀出浮沫,雞肉飄上水麵就熟透了。”
“然後加入焯水的蔬菜和高湯。”
費雪在烤麵包片上塗滿蒔蘿蛋黃醬,卷起一片淡橘的熏三文魚放上去,遞給蔣星。
“試試。”
巫月薔笑道:“星星不乾活,就吃白飯?”
“不然呢?”蔣星咬了口,頓時驚喜地瞪大眼睛。
蘋果木和蒔蘿的香氣複雜而層次分明,微微乾燥的三文魚片比新鮮時更加馥鬱富有風味,沒有油膩的口感。
他口味挑剔,難得能在彆人手下吃到這麼合心意的美食。
費雪失笑:“喜歡?”
蔣星收起表情,勉強道:“還可以吧。”
“嘴裡還吃著彆人的呢。”巫月薔敲敲他膝蓋,笑意盈盈。
“沒關係。”費雪在他對麵坐下,“口味有差異很正常。”
伍寅最後才來,一身的麵粉拍不乾淨,煮出來的刀削麵有尋常三五倍粗,就一嘴醬油味。
蔣星嘗了口味道,嫌棄地推回去,“你自己吃吧。”
伍寅臉色紅一陣白一陣,又不好在節目裡浪費食物,悶頭自己吃了。
現在是下午四點多,嘉賓們累了一天,節目組便推了晚上的安排,提前讓大家去休息。
每個人都能入住雪景套房,不過費雪得和蔣星分享房間。
冉鋒放下行李箱,沒有進門。
費雪對二人頷首,率先進去收拾行李。
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蔣星收回視線,興致很高地哼了哼。
冉鋒:“您應該克製一點。”
“為什麼?”
“彆人就算了,海勒·費雪會帶來很多麻煩。”冉鋒理智分析,“清理不完的記者和狗仔,你不是最討厭他們?”
蔣星:“可是他很有趣。”
他比劃一下對方滑雪的動作,“他竟然不會生氣。我第一次見到脾氣這麼好的人。”
“那您自己決定。”冉鋒道,“需要我幫忙放行李嗎?”
“不要。”蔣星突然噗嗤笑出聲,湊到他耳邊調侃道,“費雪以為你是我男朋友。可彆再讓他誤會更深了。”
“好。”冉鋒麵上無波無瀾。他低頭看了眼表,突然說:“我該回去充電了。”
“雪山氣溫低,電池掉很快吧?”蔣星拉起他的袖子,戳弄幾下,“換了個供電模式,應該能用久一點。”
冉鋒動了動手腕,他的仿生皮膚上有個類似紋身的標記:β-2
“那,晚安?”蔣星踮起腳抱了下冉鋒,對他搖搖手。
冉鋒離開,蔣星哼著歌轉頭,身後居然站著費雪。
費雪不自在地微笑道:“我本來打算邀請他和我們一起住。”
他想到剛才蔣星擁抱對方的畫麵,感覺更加奇怪了。
不是男朋友,那是……什麼?
一些不太美妙的猜測浮上心頭,又被費雪按下去。
蔣星坐上行李箱,雙腿船槳一樣踩著地麵往裡滑動。
“他喜歡自己住。”蔣星信口胡謅,“晚上你還出去吃飯嗎?”
費雪:“不了。”
“哦,那我也不去了。”蔣星隨口道。
他收拾好行李,換上浴袍走上陽台。
蔣星饞這口溫泉雪景很久了,一直抽不出空,這回趁著錄節目可算圓夢了。
外麵很冷,他打了個寒顫,趕緊溜進溫泉池中。
“我說了,不要再打過來!”女聲疲憊至極,“我們已經結束了。”
蔣星怔了怔,浮上水麵望向隔壁陽台。
巫月薔正靠在欄杆上,她已經卸了妝,臉色蒼白,完全看不出錄節目時紅潤的模樣。
她看見了蔣星,無力地笑了笑,“掛了。”
兩人沉默對望,蔣星打破道:“要幫忙嗎?”
“小惡魔願意幫人啦?”巫月薔勉強調侃道。
她放鬆身體仰靠上欄杆,眼神放空,“你幫不了我。”
“你不說怎麼知道。”蔣星扒著池沿靠近她,順道按下玻璃圍欄,“說說。”
巫月薔無奈,把自己的圍欄也按下去,席地而坐道:“就是工作上的事。”
蔣星想了想,道:“哦,我說你怎麼願意接綜藝呢。資金鏈出問題了?”
被他這麼直白地點破,巫月薔唇色更白了。
“對……”她捂了把臉,“狗X的詹森,背著我把資金投到股市學著人家做空,全丟了,還得賠。”
“做空?真夠黑心的。”蔣星咂咂嘴,“他肯定有錢,交給我了。”
“什麼?”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蔣星聳聳肩,撥通電話。
蔣星:“哥?”
“想幫一個朋友……對,月薔姐。”蔣星驚訝地望向巫月薔,“好,我知道了。”
巫月薔沒抱什麼希望,笑說:“好了,彆瞎忙活了,好好工作。”
她細心提點道:“費雪不是彆人,你還是收斂一點,不要讓節目組拿你的錯處。”
蔣星捏捏鼻尖,“哪有。”
“好了,我回去了,你彆著涼。”巫月薔無心欣賞雪景,“拜。”
蔣星揮揮手,“姐姐下周二生日吧?”
“對,三十六啦。”她笑起來,轉了個圈,“看不出來吧。”
蔣星隨口道:“姐姐會收到生日禮物的。”
巫月薔一愣,青年已經潛入溫泉水底,再冒頭就是靠著懸崖的邊上了。
泡溫泉和蒸桑拿都是這裡的傳統活動,費雪看見蔣星在水池裡,猶豫之下還是放棄了。
他換上灰色的運動背心和短褲,去了健身器械的屋子。
運動分泌的內啡肽讓他很快平息了因蔣星而躁動的心思。跑完二十公裡,費雪緩緩停下,用毛巾擦擦汗,返回客廳。
廚房是開放式的,他一開門就聞到一股焦糊味。
“蔣星?”
沒人答話,費雪擔心起火,大步走了過去,“你還好……”
“好。”蔣星黑著臉,盯著鍋裡的一團不明物體。
費雪視線落在他手邊的蛋殼上,沉默了一會兒。
蔣星臉頰上蹭到了灰,抬頭警告他:“我、很、好。”
琥珀雙眼中滿是羞惱。
費雪並未責備他,反而笑了笑,靠過來看了眼鍋:“煎蛋?變小黑蛋了。”
運動後升高的體溫自他身上逸散,空氣裡全是引人發熱的費洛蒙。
蔣星臉頰微紅,把鍋扔回灶上。
“餓了?”費雪笑說,“我帶了三文魚回來,煎一下吃?”
蔣星點點頭,不發一語。
世界上怎麼會有費雪這麼好脾氣的人?
男人睫毛很長,金褐色的,笑起來的時候看著格外溫柔。
蔣星搞破壞的心蠢蠢欲動。
費雪:“等我一下。”
他先是打濕一張新毛巾,“擦擦臉。”
“哦。”
蔣星胡亂抹了把臉,臉頰上的灰越擦越大塊。
“停!”費雪無奈製止他,隻得拿過毛巾俯身幫他擦,距離剛好保持著禮貌。
蔣星閉了閉眼,抬起頭哼哼,“輕點。”
自己擦得一臉紅,還要求費雪溫柔。
“好了。”
蔣星抱著毛巾,眼睜睜地看著費雪把鍋洗回嶄新出廠的樣子,重新倒入油潤潤鍋,小火煎三文魚。
不用再額外調料汁,煎好裝盤淋上之前剩下的蒔蘿蛋黃醬,風味絕佳。
他還特意煮了兩個雞蛋切成圓片配在盤中,讓蔣星被雞蛋耍了的心情平複不少。
“你還挺會做飯的嘛。”
費雪喝了口冰水,“最開始在那邊找不到工作,就去買超市關門之前打折的菜和肉自己做飯,很省錢。”
蔣星奇異地看了看他,“你不是出道即巔峰?”
“玩笑話。”費雪笑得溫暖,那些掙紮苦難隻讓他強大,回憶起來也不覺得痛苦,“大半年我都睡在廉價公寓裡,和一個癮君子合租。”
蔣星聽他說了之前的事,更加覺得費雪的好脾氣來之不易。
想惹他失態,嘻嘻。
青年舔舔嘴角,“謝謝款待,晚安。”
費雪夜裡醒了一次,嗓子有些乾澀,乾脆起來準備倒杯水喝。
玻璃杯撞入冰塊,費雪著迷地聽著動靜。
他喜歡寒冷,喜歡代表冷的一切。
不過……如果炎熱變得和蔣星一樣,那也不錯。
冰水加上一片薄荷葉,費雪心情愉快地走入客廳,突然一怔。
屋內沒有開燈,全景落地窗外能看見夜色下靜默的山脊。
費雪不是看見了山,而是蔣星。
青年人正躺在床邊的沙發上,僅僅穿著浴袍。他仗著屋內有空調,腰間係帶鬆散,一雙長腿交疊著,潔白毛料隨著他的動作滑下,在絨麵沙發上蜷成一朵潔白的花。
蔣星手裡夾著煙,嫋嫋的淡色煙氣被暖風吹散,他聽見動靜,懶散地側首。
月光籠罩著他,周身界限模糊,朦朧得如同一場幻夢。
“費雪?”
青年低聲笑了笑,夾著煙的修長手指輕揮,“我以為你睡著了。”
費雪默默握緊了玻璃杯,杯外的冷凝水砸落進地毯中。
他咽了咽喉嚨,“啊……”
蔣星眯眼望著他,突然勾唇一笑。
殷紅雙唇含住煙嘴吸了一口,呼出一個圓圓的煙圈。
兩人視線隔著圓圈中心相會,費雪下意識屏住呼吸。
其實他們隔著一整個客廳的距離。
“嘁。”蔣星笑了聲,摁滅煙頭起身,睡袍如水般滑下,包裹住其下柔長身軀。
燃燒柴薪的熱度自費雪身邊經過。
有種被點燃的錯覺。
“蔣星。”
“嗯?”
青年側過身,笑意懶散,“怎麼了?”
費雪:“記得刷牙。”
蔣星一怔,誇張地笑起來,突然回身湊到費雪麵前。
費雪怔怔地對上蔣星戲謔雙眼。
蔣星笑說:“費雪老師,你是聖父嗎?”
費雪張了張嘴,“不,我並不信神。”
青年笑得直不起腰,故意推了他一把。
水杯脫手落到毛毯中,冰水灑了一地。費雪猝不及防,坐倒在身後沙發上。
“你……”
“對不起啊。”蔣星毫無誠意地道歉,踢開毛絨拖鞋,赤腳點點冰塊。
“好涼。”他吐了吐舌尖,抱怨道,“哪有人大冬天喝冰水的。”
費雪做不出任何反應,隻覺得自己今晚其實根本沒從夢裡醒過來。
在蔣星曖.昧難辨的目光中,他雙唇微動,說出口的內容已不受控製。
“是你故意打翻水。”
他突然明白了網上所說的“小作精”什麼意思。
某種程度上應該像貓?故意做主人討厭的事、搞破壞。
但你還不能發火,因為他會用看笨蛋的眼神瞪你,並且傲慢地覺得自己沒錯。
蔣星撩起浴袍角,露出瑩白修長的小腿,他又踩了踩冰塊,直到那一整塊冰都被他的體溫融化。
冰涼的腳尖落到費雪膝頭。
“涼不涼?”他戲謔道。
費雪偏開視線,“你該睡覺了。”
但他抬頭有蔣星,低頭也隻能看見自己膝蓋上的腳背。
他發現上麵有一條細長的疤痕。
蔣星勾起腳尖,夾住他的睡衣。
“小時候劃破的。”他隨口說,“我爬到花壇裡,結果摔到了花匠剛剛清理好的碎瓷片堆裡……”
費雪:“不痛?”
“痛啊。”蔣星歪歪頭,笑得古怪,“不過嘛,下次我還是會去爬花壇。最好底下還是有碎瓷片。”
“為什麼?”費雪完全被他牽著走。
蔣星:“你聽過一個說法嗎?”
“眼淚和哭聲,都應該留給彆人。”
費雪暫時還沒辦法理解這麼含義複雜的句子。
他勉強找回理智,舉起雙手道:“蔣星,我對你並沒有……”
“是嗎?”
蔣星挑眉笑道:“沒關係啊。”
“我對你感興趣就行了。”
費雪道:“你不能這麼任性,並不是所有人都要圍著你打轉。”
蔣星:“所以?”
費雪快沒轍了,歎道:“並不是所有人都要愛你。”
話音落下,蔣星臉上的笑意一掃而空。
月光從側麵照亮他的麵容,冷得有些可怕。
費雪直覺自己做錯了,但硬硬心,還是想借此機會徹底和蔣星拉開距離。
“就像我,”他說,“我就沒有義務去愛你。”
“哦。”
蔣星冷冷開口,收回小腿。
費雪一口氣還沒鬆,瞳孔一縮,手掌下意識抬起抵住蔣星。
“我就要人愛我。”灼熱的火撲裹費雪,“不給我就自己去拿。”
費雪完全被他壓得平躺下去。
青年撐在他身上,冷冷看著費雪。
他抬起手指,點在費雪心口。
“費雪老師是個好人。”眼神冰冷,聲音卻柔軟親昵,“我想看看,您的心剝開,是不是白的。”
“就像雪一樣。”
青年抽身離去,燒灼的溫度也隨之遠去。
費雪打了個寒噤,緩緩站起來去洗杯子。
直到水流從杯子裡漫出來,他才猛然回神。
又被耍了。
作者有話要說: 久等啦,評論給寶貝們發紅包補償orz
明天還是正常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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