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 回家。”
把礦泉水瓶從垃圾箱裡分裝出來，衛瑩和方媛摘了手套, 從包裡取出洗手液消毒液，去旁邊擰開水龍頭仔細洗了個手。
等把手洗乾淨，兩個女孩又一起走路回家。
方媛沒注意到有人跟蹤, 可衛瑩卻感知靈敏。她隻要一閉眼，就能清楚感覺到後麵跟著一個人。那熟悉的氣息, 不用轉身, 她就知道是她那個渣爹。
等走到小區門口，衛道明把車開過來，搖下車窗，衝著即將進小區的衛瑩喊了一聲：“瑩瑩。”
衛瑩和方媛同時駐足, 轉回身，看著衛道明從車上走下。
男人朝她們走過來, 衛瑩讓方媛先上樓, 順便照顧外婆早點睡。
等方媛上樓後, 衛道明才開口說：“瑩瑩，是時候回家了, 你到底要跟爸爸置氣到什麼時候？你都困難成這樣了還不回家，居然在外麵撿垃圾？這要是被爸爸那些朋友知道了，你讓爸爸麵子往哪兒擱？”
“嗯？”衛瑩抓住重點，冷笑了一聲：“我還以為你是心疼我撿垃圾，沒想到是怕丟自己的麵子。”
“你！”衛道明想起妻子的話，深吸一口氣, 柔聲和氣說：“瑩瑩，你是爸爸的女兒，爸爸怎麼會不在意你？跟爸爸回去。你外婆不僅不能給你帶來好的生活，居然還教你撿垃圾，這種事是你這個年齡該做的嗎？你現在應該好好學習，考個好大學，知道嗎？”
顯然，啞巴外婆是衛瑩的軟肋，一聽衛道明如此貶低外婆，她怒道：“你從來就沒想過，我為什麼會淪落到去撿垃圾？你是我父親，給了我生命，可你不要覺得這樣，你就能在我麵前高高在上。作為子女，我無法選擇自己是否可以出生。而你既然選擇了讓我出生，卻又不管不問，寧願無條件信任彆人的女兒，也不願意相信一次你自己的親生女兒。”
衛瑩的“蠱惑人心”技能，對親人使用無效。即便如此，衛道明還是因為女兒這番話，內心受到巨大震動。
所以女兒寧願撿垃圾也不願意回家，全然是因為自己？
仔細想想，衛蕊那件事的確是他做錯了，他也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所以才能接她回家。
衛道明沉默片刻後，說：“爸爸跟你道歉。蕊蕊的病你也是知道的，爸爸也沒想到，平日裡乖巧的她，居然會得這種病。你也要理解她，畢竟，你劉阿姨平時把心思都放在了你的身上，完全忽略了蕊蕊，這才導致蕊蕊缺乏母愛，有了這種病……”
衛瑩扯了扯嘴角，覺得這男人腦子瓦特了。她麵無表情看了男人一陣，機械式地問道：“親愛的父親，您愛我嗎？”
衛道明一臉真誠：“愛。你是我的女兒，我自然是愛你的啊。自從你媽媽走了之後，爸爸工作又太忙，無暇來照看你。可爸爸心裡是有你的，你是爸爸的女兒，蕊蕊也是爸爸的女兒。跟爸爸回家，你劉阿姨也很關心你的。你這樣在外麵撿垃圾生活，你劉阿姨知道了，得多傷心？”
衛瑩從書包裡取出筆記本，拿出筆寫下自己的卡號，隨後“嘩啦”撕下那一頁，塞到父親手裡。
衛道明手裡拿著紙，一臉疑惑：“？”
衛瑩收好紙筆，重新背上書包，說：“你有多愛我，就打多少錢。我需要的不是父愛，是錢。”
衛道明差點沒被悶出一口老血：“……”
衛瑩反問：“你這是什麼表情？難道你不愛我？”
衛道明攥緊了手裡寫著卡號的紙條，內心十分複雜。等他卡在喉嚨裡的話就要蹦出來時，女兒抱著書包轉身離開。
回到車裡，衛道明無力地靠在椅背上，長長歎了一聲氣。
等他回到家，劉素過來替他脫掉大衣。她一邊掛大衣，一邊問：“怎麼了？瑩瑩沒回來？你手裡拿的什麼呢？”
衛道明坐去沙發上，掐了把眉心說：“我在反思，是不是我這個做父親的，太不稱職。”
他把晚上發生的事和妻子說了一遍，又長歎一聲。
劉素挨著他坐下，一邊替他揉捏太陽穴，給他放鬆，一邊輕聲細語說：“你沒有錯，隻是孩子處於叛逆期，無論你做什麼都是錯的。如果你顧家，公司怎麼辦？這幾年錢不好賺，公司需要你。如果你對工作不上心，哪裡有錢供她吃穿用度和讀書？”
“如果你是個窮爸爸，可能孩子又會埋怨你不能給她更好的生活。所以這個問題無解，如果她的親生媽媽還在世，可能她就不會這樣了。哎，都怪我，當年如果不是我們……”
她話說到一半，被衛道明正色打斷：“在家呢，不要說這些話，給小棋聽見不好。”
劉素抿了抿嘴唇，微一點頭後說：“嗯。”
親戚朋友都以為，衛棋是衛道明的繼子，就連衛棋自己也這麼認為。隻有劉素和衛道明知道，衛棋是他們的親生兒子。
衛道明為了瞞住出軌的事實，這才對外宣傳衛棋是繼子。當年也是因為這件事，導致衛瑩媽媽跳樓自殺。
說是自殺，隻有劉素知道，另有內情。
衛道明沉默了一瞬，把寫著卡號的紙條遞給她，說：“你有空了給瑩瑩這張卡裡打點生活費。她外婆平時就靠撿垃圾為生，大概也是日子過不走了，才讓瑩瑩也去撿垃圾。你就以瑩瑩的生活費名義，往裡麵打個五十萬吧，說到底也是我們愧對老人家，該做的我們還是得做。”
“瑩瑩撿垃圾這件事，你幫我處理好，千萬不能我們身邊的朋友知道，否則這也太丟臉了。”
劉素鄭重地收起卡號，點了點頭說：“知道，我辦事你放心。對了，最近你公司不是遇到一點問題嗎？唐太太遞來消息，說是等孩子們放寒假，帶過去一起吃飯。唐先生有兩個兒子，大兒子唐博文，繼子唐煜。唐太太的意思是，看看有沒有機會，我們兩家結個親家。”
衛道明皺了皺眉頭：“蕊蕊和瑩瑩才多大？著急什麼……”
“這叫未雨綢繆。”劉素抱著他胳膊，推搡了他一把，又說：“孩子們馬上就要念大學了，在大學校園，他們麵對的誘惑也很多。不如早點把親事定下來，讓他們大學畢業就結婚。再者，和唐家結親，你也能拿到更多的資源，你覺得呢？”
衛道明知道唐家二公子唐煜的情況，長得不錯，是個瘸子。因此，他下意識覺得唐家是有意讓衛瑩和唐家大公子唐博文相親。
唐博文如今在北清念大一，比衛瑩隻年長兩歲。加上那孩子本身也很優秀，衛道明還比較滿意。
可他不知道的是，劉素和唐太太，是打算撮合衛瑩和唐煜。
站在唐太太的角度，唐煜畢竟是她親生的，她也希望兒子娶妻生子。但兒子的狀況，很難找到門當戶對的女孩。因此，她在劉素的慫恿下，選中了衛瑩。
唐太太看過衛瑩的照片，又胖又醜。她覺得衛瑩這種女孩天生自卑，應該不會太挑剔自己的兒子，所以便私下和劉素定下了這門“婚約”。
至於唐博文，雖然不是唐太太的親生兒子，但她從來都視如己出。所以唐太太希望，大兒子能和衛蕊在一起。
衛蕊最近出事，唐太太並沒有嫌棄的意思。
唐昊龍夫妻都很迷信，聽寧豪說衛蕊之所以那般反常，是因為被同學陷害粘上了倒黴鬼。寧豪表示已經除掉了在衛蕊身上的倒黴鬼，不僅如此，她的命格還旺唐博文。
唐太太一聽這個，就更加喜歡衛蕊了。還疏通了關係，打算一月份就把衛蕊從醫院接出來。
*
期中考試之後，時間就過得飛快。加上大家都忙著備戰期末考試，環保公社也消停了一些，但唯一不變的是，學校乾淨地看不見一片垃圾，就連附近街道也煥然一新。
西辰一中一連四個星期獲得“文明學校”，各校領導都來參觀幾近“一塵不染”的西辰一中。
天氣越來越冷，很快迎來期末周。
那一周，衛瑩廢寢忘食刷題，又開始瘋狂掉體重，從128斤，掉到了120斤。
在旁人眼裡，身高一米七五，體重120斤的衛瑩，已經是完美身材。
她的臉已經完全沒有肉感，以前她的臉因為肉呼呼，看著像鵝蛋瓜子臉，可瘦下來之後才發現，她整張臉的輪廓線條，並不是標準的瓜子臉。
因為暴瘦，顴骨凸出，卻又不影響整體美觀，反而給她的臉塑造了一種很驚豔的辨識度，這是國際名模才擁有的高級質感臉。
可她的這張高級臉，又比許多國際名模精致。她的五官和骨相的組合，堪稱完美。
衛瑩不僅瘦得麵部線條清晰，就連原本的大胸……也快瘦沒了。整個人看起來，就像一個完美的衣架子。
看著同桌日漸消瘦，唐煜意識到蝴蝶效應的可怕。原本應該在大學減肥成功的衛瑩，居然提前減肥了。
那是不是意味著，他們也要提前談戀愛了？
想到此，十八歲的少年居然麵頰滾紅。
繼而又搖頭，他在想什麼呢？
期末考試最後一天，衛瑩把環保公社成員召集到一起開了個會，大抵中心思想很簡單：希望大家在寒假裡不要放棄環保公社的宗旨，時刻謹記環保事業。
考完試，衛瑩就開始著手準備《少年演說家》的演講稿。她依靠“蠱惑人心”技能，隻要英語原稿寫得不是太差，感染力應該會很不錯。
這個節目收視率還是不錯的，如果她能通過這檔節目把環保理念打出去，帶動大家一起搞環保，那麼她的“厲鬼值”還能再持續提升。
自從她用厲鬼值升級技能後，點數停留在50點就遭遇了第二次瓶頸期。這意味著學校環保都不好使了，她必須搞個大的，開拓環保事業的新藍圖。
放寒假的第四天，衛道明再一次找上門。
這一次，他是直接同啞巴外婆對接，沒有直接和衛瑩交談。
衛道明不知道跟外婆說了什麼，外婆主動走進她的臥室，勸說她回家。
衛瑩眉頭一皺，問外婆：“衛道明和你說了什麼？”
見她直呼其名，外婆連忙打手勢糾正她：
——他再怎樣，也是你爸爸。以後你還得靠他供你讀書，你再不喜歡他，也要委婉一些。
衛瑩和方媛最近的日子過得緊巴巴，如果不是唐煜這個金主爸爸的救濟，她們估計連打車回家的錢都沒。
雖然衛道明吩咐劉素給她打錢，可劉素至今也沒給她轉那筆賬。劉素這女人可精明著，一旦事後衛道明問起，她可以有百般說辭。
外婆勸了衛瑩一會兒，見她依然無動於衷，便想了個辦法，繼續打手勢說：
——你假意跟你爸爸回去幾天，等哄了你爸爸高興，拿到了你下學期的生活費，到時候你想什麼時候回來和外婆住都可以，對不對？
外婆雖然不待見衛道明，可她更在意外孫女的未來。
她退休工資微薄，靠著收小區的廢品賺錢也不多。外孫女跟著她，一定沒什麼好日子過。
如果她能回家，不僅吃喝不愁，家庭教育也能跟上。
衛瑩覺得外婆說得有道理。
衛道明是她親爹，她回去敲詐一筆錢，那是天經地義。她給了衛道明卡號，這麼久衛道明都沒給她打一分錢，用腳指頭想都知道，是劉素在從中作梗。
如果她不親自回到虎穴，就很難從老虎身上褥到毛。
想到此，衛瑩答應和衛道明回家，也答應去參加什麼唐太太的家庭宴。
*
寒假開始的第一天，方媛就去了外麵做兼職。
衛瑩給她找了一份在A市影視城跑龍套的工作，因為不好推辭，她就去了。她進的劇組是《大唐行》，她扮演護送公主出塞的陪嫁宮女之一，沒有鏡頭，就隻貢獻一個身形，方便後期特效出浩浩蕩蕩的陪嫁侍從。
方媛的戲份半天就結束了，她打算吃了劇組盒飯，趕去市中心發傳單。
她正蹲在樹下扒飯，這時候管劇組招收群演的工作人員走過來，掃了一圈蹲在樹下扒飯的女群演，指著方媛說：“你，跟我來。”
方媛剛把盒飯裡的雞腿收進自己帶的飯盒裡，打算晚上帶回去給啞巴外婆吃。
最近啞巴外婆偷偷拿錢給方媛繳了下學期的生活費，家裡捉襟見肘，飯桌上的肉逐漸減少。外婆自己都舍不得吃肉，全挑給了她們兩個小丫頭。
明明不是親人，外婆卻待她如親孫女。這種恩情，方媛覺得即使是一輩子也很難還清。
方媛突然被點名，以為是被人發現藏了雞腿，正在想說辭，就聽工作人員說：“說你呢，跟我來，有好差事給你。”
方媛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戀戀不舍又扒了一口飯才放下。臨走前，她把裝雞腿的飯盒塞進了自己的帆布袋裡。
她跟著工作人員走進了特約演員化妝室，剛一進門，就被化妝師按著化妝。
她一臉迷茫地看著大家，手裡就被突然塞了一個劇本。工作人員告訴她說：“演女主身邊宮女的那個演員，疾病突發，由你來替演。”
下午女一號唐藝妍有一場戲，可演貼身宮女的演員疾病突發。唐藝妍拍完下午的戲就得趕飛機離開，劇組臨時又找不到合適的演員，隻能從本劇組裡拉一個長得稍微體麵點的群演。
等方媛上完妝，連剛才帶她過來的工作人員自己都驚呆了。
方媛因為前陣子考試壓力大，導致皮膚狀態不好。她沒上妝前，依靠五官，勉強是個美女。上妝之後，皮膚問題被遮蓋，雖然氣場上還差一些，但容貌的驚豔感已經完全被表現出來。
工作人員一拍掌：“perfect！”
下午方媛的戲份是演公主身邊的宮女，和公主皇帝有兩句對白，然後喝下鶴頂紅，領盒飯。
和主演對戲是特約演員才有的機會，工資當然也不低。就這場戲兩句台詞，外加她豐富的情緒表演，就拿到了三千塊。
比起賣礦泉水瓶和發傳單，這可太賺錢了。
晚上，方媛從工作人員手中領了錢，正盤算這三千塊該如何合理支配，就被男一號的經紀人給叫住：“方媛？你過來一下。”
方媛把自己的小錢錢揣回兜裡收好，跟著男一號的經紀人往前走了幾步。
經紀人自我介紹說：“你好，我是星輝傳媒的職業經紀人，羅霄，手下的藝人有許江淮、春希、宋潔冉等。聽說，你還在念高中？”
方媛點點頭，不知道對方想做什麼，她下意識捂緊了自己的錢，心想莫不是下午疾病突發的那個宮女演員，也是這個經紀人手下的？
這是……來讓她分錢嗎？好歹是一線演員的經紀人，不會這麼摳門的吧？
她越想越警惕，甚至打了個響指，叫出了在自己帆布袋裡躺著睡覺的小吧唧。
小吧唧從帆布袋裡爬出來，下巴擱在口袋邊沿，拿小肉手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無精打采地望著貌似壞人的經紀人羅霄。
羅霄看出小姑娘的緊張，趕緊又說：“你彆害怕，我沒彆的意思，就是想問你，有沒有興趣簽約我們公司？我們公司最近啟動了一個練習生計劃，如果你有興趣，我們可以詳談。”
方媛皺眉，更加警惕，總覺得好事兒沒那麼容易砸在自己頭上。而且她是要考北清大學的人，怎麼可以不務正業去當什麼練習生？
她道：“我六月高考。”
羅霄笑出聲：“是，簽約公司的話，必然會給你一些活動走，可能會影響到你的學習。但我們公司目前簽約的那幾個年輕人，也都和你差不多年齡，我們會請專業老師教你們，不會讓你們落下功課。當然了，如果你要簽約公司，公司會建議你考北影大學呢。”
方媛：“想什麼呢？我要考的是北清。”
她這麼一說，倒讓經紀人一愣。如果說北影大學靠藝術天賦和名氣，那麼北清大學就是正兒八經靠十年寒窗苦讀。
能考上北清大學，學生的學習自然不會差，應當是個學霸。看這姑娘一臉自信的樣子，也不像在說大話。
方媛更喜歡北清這種腳踏實的大學。
況且，考北清也是她的執念，至於其它學校，她想都沒想過。於她而言，隻有考上了這所名校，她以後才好找工作，賺錢，也有能力報答那位一直以來讚助她上學的叔叔，以及幫助她的衛瑩和啞巴外婆。
羅霄問她：“你是哪個學校的學生？”
方媛回答：“西辰一中。”
這所學校出名人，連續數年，蟬聯全國升學率第一，也是升名校人數最多的學校，師資教育強大。
在這所學校，不論學生家境如何，學習成績都不會差。
羅霄見天色不早了，紳士道：“很晚了，我開車送你回家？我們路上聊？”
方媛很警惕地拒絕：“不用，我自己坐公交回。”
一連被拒絕兩次的羅霄都要自閉了，他在微博上還算出名吧？他帶的藝人也不差吧？這姑娘是真的不認識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