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哀哀的哭饒聲響了一個晚上。
清寧宮眾人紛紛回避。都想著這是新來的夫人得了陛下青眼, 疼愛有加。殊不知那惡魔隻是抱著她恐嚇。他手指冰涼, 神情帶著戾氣的樣子叫江嫋嚇的身子僵硬。
他又故意想讓她哭, 說什麼欺君抄家, 滅了江氏滿門的話來嚇她,江嫋單純不知世事,居然也信了。
低著頭哭的嗓子澀澀的,看著好不可憐。
裴崢替她抹了抹眼淚,伏在少女耳邊輕笑:“卿卿哭的孤心都軟了。”他已然登基, 在旁人麵前卻還是喜歡自稱孤。
江嫋緊緊抓著男人袖子, 她哭的久了, 便也說不出話來。隻是攥著袖子像是在祈求什麼。裴崢看著她目光奇異, 最終卻歎了口氣:“睡吧。”
他伸手點了她頸側睡穴, 看著少女慢慢閉上眼。
“陛下。”
門外曹直輕喚了聲。
既已為帝,自然要上朝, 裴崢此番孟浪竟已一個晚上。朝臣們在大殿上等著,時不時竊竊私語。
隻有江垣修始終低著頭麵色難看。
七娘不見了這事至今還是被府中壓著, 冬兒起先還想瞞著, 最終又見實在瞞不住, 於是就將三娘和七娘互換身份的事說了。
“你是說現在在宮裡的那位是七娘?”麵前清肅的男人大發雷霆, 一把掃開桌上茶水。
冬兒點了點頭:“三娘懷了安王子嗣,若是進宮不止她,連江府也是死路一條, 七娘不得已隻得答應。”她將那晚的事一五一十俱實相告。江垣修卻恨不得殺了那個逆女。那可是她嫡親的妹妹啊, 竟如此狠心。七娘年幼不知, 這欺君之罪又如何擔待的起。
因著七娘身子弱,他自幼偏疼小女兒,如今怎麼眼睜睜看她受難。
男人麵色鐵青,許久之後站起身來。在臨走前回頭警告了冬兒一眼:“今日之事,誰也不許說出去。”事已至此,如今在府中也隻能瞞著了,至於陛下那兒……
江垣修正想著,就感覺到周圍瞬時靜了下來。
第一日上朝,裴崢倒是換了身龍袍。可姿態卻依舊漫不經心。他看了地上躬著腰的老臣們一眼,隨意坐在龍椅上。
“諸位可有事啟奏?”昨日的事曆曆在目,眾人寒噤不敢多言。
裴崢輕笑了聲,已有些不耐煩。
幾人互相看了眼,在摸不清新帝脾性前決定還是撿些不重要的事情說。
短短兩個時辰的朝會卻像是過了很久。在朝會結束後,眾人鬆了口氣正準備離去。江垣修卻主動留了下來。
大殿上空落落的隻餘二人。
裴崢坐在龍椅上淡淡看了他一眼:“太傅有事啟奏?”
江垣修握著朝牌的手緊了緊,忽然跪在地上:“臣自知欺君,特來領罪。”
他這一舉動倒也不出裴崢預料。在那天見了他對江嫋的關心之後便知道,他對這小女兒看的格外重要。人心自是有偏差,想起疼愛安王的先帝,又想到江垣修。裴崢心中感歎,卻也隻是笑道:“太傅何罪之有?”
青年坐在高高的龍椅上,麵容像隔了層陰霾看不清楚,可又無端叫人發冷。江垣修教導裴崢多年,但不知什麼時候竟早已看不清他。
沙漏慢慢流走,男人跪在大殿上咬牙道:“此次七娘之事著實已犯下大罪,但稚女無辜,還望陛下網開一麵。”
“臣願以先帝遺衛換小女一命。”
早年先帝為防皇子之間互相傾軋,組建了一支密衛。眾人皆是隻知其名,卻不見其身,裴崢也是無意中才知道它早在江垣修手中。
這是江氏的底牌,如今被他用來換了一個女孩兒性命。
裴崢叩在桌上的指節微微頓了頓:“太傅多慮了,七娘是孤親賜的夫人,又怎舍得傷她分毫呢。”他語氣淡淡,卻聽不出要歸還江嫋的意思。
江垣修還待說什麼,便見曹直急匆匆從殿外而來,伏在裴崢耳邊像是說了什麼。
龍椅上的男人麵色未變,隻是眼底清冽叫人看不透情緒。
“太傅若是無事就退下吧,孤昨夜一宿沒睡,此刻也有些乏了。”青年話中逐客的意味已經很明顯,江垣修歎了口氣,隻得退下。
直到男人走了,裴崢眼神才淩厲了起來:“怎麼回事?”
曹直看了眼座上帝王有些猶豫:“是清寧宮那邊,說是夫人有些不好了,問陛下該如何?”曹直並不知殿內是七娘而非三娘,隻以為是昨夜鬨太狠了,此刻耍脾氣。
可裴崢卻知道一些。
七娘身子若弱,有心疾,他昨夜就已經察覺。
男人按了按眉心:“讓太醫走一趟吧,務必要確保她無礙。”
他說到這兒時又想到她細弱的哭聲,和緊緊攥住他衣角的手,心中莫名。見曹直眼神停頓不由有些煩悶:“算了,還是我親自去吧。”
他猛地站起身來,身後人連忙跟上。
清寧宮中:
宮女出去傳話後這殿內便空了下來,江嫋慢慢睜開眼。她坐在銅鏡前,看著鏡中原本清軟的麵容有些感慨。那滴淚痣已經完全顯現出來,在眼尾處瀲灩勾人。
係統看了她一眼,心中有絲寒意,在獲得上個世界的獎勵之後她好像更加令人琢磨不透了。
‘你早就算好了。’它忽然道。
‘什麼?’江嫋挑眉。
‘表麵上答應江姝,卻在進宮前刻意抹掉偽裝,讓裴崢一眼就分辨出來。’
‘你在答應江姝的時候,就已經計劃好了。’它語氣莫名,終於覺得之前是小看了麵前這個女人。
少女低著頭輕輕笑了笑:‘我早說過,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幫助啊。’
‘替身?’
‘她借我逃脫生天,而我隻不過是利用這一點接近裴崢而已。’
他貴為帝王,高高在上,江嫋知道如果不抓住這次機會,便要再等很長時間了。她雖不缺耐心,卻也不願意浪費。
高處不勝寒,最缺的就是真情真意。如此,她這番便來剖開給他看。
銅鏡中少女麵容蒼白,在聽見門外腳步聲時微微眯了眯眼,拿著簪子在手腕上劃了一道。
裴崢剛進殿中就一眼看到了那個倒在地上的少女,白衣沾了血色,像朵將息的水仙似的。不由皺起了眉。
太醫就在後麵跟著,見這情況也不敢多問,連忙上前替江嫋醫治。
傷口很深,索性他們來的及時,止住血也就沒事了。
一旁宮女嚇的跪在地上:“陛下饒命,賤婢真不知夫人有這等尋死心思,她今晨隻道心口悶的難受,我們這才敢去稟告曹公公。”
宮內餘人皆跪在地上不停磕頭。
榻上的人還昏迷著,原本瀲灩的唇色乾枯的不像話。裴崢閉著眼歎了口氣:“都拉下去吧。”他一句話就要了這全殿人的命,曹直低著頭此刻也不敢求情,隻覺帝王性情似乎愈加暴戾。
外麵這些事情江嫋俱是不知。她這一睡就是睡了一天一夜,醒來時已經到下午。
女孩揉了揉額頭,慢慢撐著手臂起身,卻被腕上劃痕裂開弄得輕“嘶”了聲。
“卿卿有膽氣/割/腕/,難道還怕這點疼。”不遠處男人正在看書,聽見聲音慢慢回過頭來。
江嫋動作僵住,低頭也不是抬頭也不是。
在聽見男人衣袖摩挲的聲音時咬牙道:“七娘並非尋死,隻是一人做事一人當,望可平息陛下怒火。”
他說的那些滅門啊,抄家的話她都當了真。竟單純的覺得隻要自己以死謝罪,就可以幫助江氏渡過一劫。
裴崢從未見過這樣的人,一時間倒也覺得有些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