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終隻是拔出了手中利器。
血濺在臉上,裴崢伸出舌尖來舔了舔血跡。抱著女孩的手始終沒有鬆開。他不知道自己愛不愛她,但他就是想要她。或許這對於他來說就已經是愛了,畢竟這世上能讓他這樣的人隻有一個。
天漸漸亮了。
青年已經離開了,江嫋坐在窗前看著清晨小雨,未曾管袖口上沾染的血跡。宮女們進來都嚇了一跳。
“夫人,您這是怎麼了?”女孩搖了搖頭,不說話。
殿內眾人互看了眼,嚇得跪在了地上。
她坐在窗邊一直從早上到晚上,藥放涼了也不喝。
正殿之外,曹直在台階上守著,卻見一個小太監匆匆進來,那是在清寧宮當值的,往常也見過幾麵。
小太監行了一禮在曹直耳邊低語了幾句,便見總管麵色微變:“你去吧,我會稟告陛下的。”
直到大臣們都離去,曹直才敢進去。
“怎麼了?”裴崢淡淡問。
曹直微微有些猶豫:“清寧宮那邊說娘娘今日一天都未喝藥,這樣恐怕……”
男人指尖頓了頓:“隨她去吧。”
這答案有些出乎意料,曹直抬頭看了眼帝王,正準備就這樣帶到清寧宮去,卻又忽然聽見帝王道:“等等。”
書房裡檀香落下,風吹窗扇搖落,裴崢按了按眉心。
“去請空蟬法師到清寧宮,當著皇後的麵放血,若是不喝,就一直放。”
“直到她喝為止。”男人聲音冷冽,慢慢閉上眼。
曹直抬頭忍不住提醒:“陛下,這樣對佛子,恐怕那些大臣們……”他有些猶豫。
帝王卻沒有說話。他心中已定,再有多言便是不長眼色。曹直跟隨裴崢多年,由太子至登基,自然了解他的脾氣,於是也不敢再廢話,連忙低頭離開。隻是心中唏噓,帝王這樣對皇後,恐怕一輩子也得不到皇後真心。當局者迷,他身為旁觀者也已察覺陛下對於皇後的感情。
可惜那兩人……太監歎了口氣,想著接下來要辦的差事,微微搖了搖頭。
另一邊,太醫替僧人包紮著傷口:“法師這幾日心力已有些不足,若是長此以往下去,怕是不好。”他雖這樣說著,卻知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帝王執意如此,誰也不敢阻擋。
正說著,便聽房門被敲響。張太醫起身開門,卻見陛下身邊大太監立於門外。
“曹公公,這?”他有些疑惑,曹直歎了口氣:“陛下的旨意,張太醫與法師往清寧宮走一趟吧。”
曹直看向房內做了一個請的姿勢:“法師。”
清寧宮中,江嫋一天不吃不喝,始終坐在窗前。女孩身子纖細,那樣蜷縮著看起小小的一團。任誰也不覺得她會是母儀天下的皇後。
江嫋不說話,殿中人便也不敢出聲,隻跪在地上望娘娘能心軟。
曹直帶空蟬來時便是這般氛圍。太監輕咳了聲,問一旁女官:“夫人可有喝藥?”
女官微微搖頭。
曹直拿著拂塵的手頓了頓,附身道:“娘娘還是喝吧,陛下有令,若是娘娘不喝,那出家人便要受罪了。”他看了太醫一眼。張太醫無奈,隻得割開白衣僧人手腕。
舊疤未愈又添新傷。大殿上靜靜地,血珠滴在碗裡的聲音格外清晰,江嫋終於抬起頭來。
麵前的佛子依舊麵容平和清透,隻是唇上慢慢失了血色。宮女們有些不忍看已轉過頭去。比起這殿上所有人,他更像是一尊佛像。江嫋看著他,過了很久忽然問:“法師不恨我嗎?”
因為她,他才被關在宮中,因為她,他被當眾折辱放血。白衣被血染紅,手腕上模糊一片,空蟬卻隻是淡淡搖了搖頭。
曹直在門外守著,他代表陛下,也知道娘娘這時定是不想看見他的。
張太醫低頭不敢看殿內情形。江嫋輕笑了聲,有些自嘲:“我知道了,你是高僧,高僧又怎麼會有這些凡人的情緒呢。”女孩一日滴水未進,聲音虛弱。可即便是這樣弱到讓人心軟的聲音也未曾打動那僧人的心。
他閉著眼,任由手腕上的血滴著,始終不語。
不知過了多久,江嫋慢慢垂眸:“罷了,將藥拿過來吧。”
宮女連忙將新熱的藥呈上。精致的瓷碗中顏色鮮豔,江嫋指尖輕頓,又拿起一飲而儘。
‘她終歸還是善良之人。’空蟬心中不知怎的閃過這個念頭,麵上卻依舊不動聲色。直到被人按住流血的傷口。
“我替大師包紮吧。”女孩低聲道。
她從一旁太醫手中接過紗布,低頭認真挽著。從空蟬的角度能看見她若輕垂的長睫和燈光下溫柔的側顏。
在止血時江嫋手不小心拂過僧人腕骨,微微停頓。空蟬此前從未與人這般親近過,這種感覺很奇怪,僧人想要收回手來,卻被按住。
“還未好呢。”江嫋微微勾起唇角,神色虔誠。
空蟬是佛子,這樣的姿態誰都不會想歪。但僧人心底卻難得生出了一股平和之外的情緒。燭火明滅照在女孩指尖,像是燃了火苗,比刀/鋒/還利,在皮膚上灼熱疼痛。
最後一個結打好,空蟬收回手來:“多謝夫人。”
江嫋麵色又淡了下去 :“我害大師如此,應該的。”
空蟬指尖微頓,緩緩凝眉。
已到宮禁之時,他與張太醫跟著宮女離開。
僧人若有所感回頭看了眼,江嫋坐在妝台前烏發散下,肌膚若雪。她轉過頭來眼中笑意倏忽而逝,空蟬不知怎的又想起了那句話:‘得見大師,不勝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