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事兩人第二日都沒有提起。
蓬萊九百道天梯已開, 容亭也該離去了。
江嫋送他到山下, 少年鬆開白馬俯身拜了一拜,起身時道:“我走了。”
那馬兒似有些不舍,抬起頭磨蹭著少年手腕。江嫋低頭撫了撫白馬鬢毛,在少年已經轉身後淡淡道:“一切小心。”她很少說關心彆人的話, 這樣已是極限。若不是容亭知道昨夜的事情恐怕也會誤會。
少年抬起頭來雙目清亮, 見她看著,最終輕輕抿了抿唇:“我定不會辜負師父期望。”他語氣堅定,好像在立什麼誓言一般。
這副嚴肅的樣子讓江嫋“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寒風未停, 紅衣獵獵。那姑娘坐在馬上向他招手:“你過來。”
容亭怔了怔,慢慢走了過去。
她坐在馬上要高一些,見少年過來微微俯下身去:“你有沒有喜歡的姑娘?”
兩人離的極近, 容亭可以看見江嫋半斂的眼尾,像是蓮花一樣, 清淡勾人。他握著蛇鞭的手緊了緊,心跳的也更快了些。不知怎的,她問喜歡的姑娘, 他心中第一浮現的便是那一抹朱紅。
這想法讓少年頓時清醒過來, 他目光深沉,沒有說話。
江嫋卻笑了笑, 又將一顆糖塞進了他嘴裡:“呐, 這個獎勵便先欠著, 以後你若是有了喜歡的姑娘那便告訴為師, 為師去替你搶過來。”
那糖略有些苦澀。女人點了點他唇角, 又直起身子來。
容亭垂下眼,喉間發緊:如果喜歡的人是師父呢?他心中這樣想著,卻始終沒有問出口。隻是想到昨晚那個意外的吻來有些遺憾。
“師父。”
他走之前最後喚了她一聲,目光微動。
江嫋搖了搖鈴鐺:“去吧,我等你。”
“我等你。”這三個字讓容亭向來冷硬的心中多了些溫柔,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直到少年背影消失不見,江嫋才微微歎了口氣:“隻望你今日之後不要恨我才是。”
她斂下眉眼,不知在想什麼。卻聽耳邊有人道:“他身上有魔息,即便上了九百道天梯,入仙門也是死路。”
背後一穿著白衣風姿攝人的青年忽然出現。他還坐著輪椅,也是當年一樣的影子,卻一語道破江嫋的心思。
仙門以誅儘天下邪魔為己任,一旦察覺到一點魔氣就要趕儘殺絕,更何況容亭渾身都沾滿了魔息。
她已入魔,昨晚那香囊便是用魔的心頭血澆灌而成,容亭佩戴著它在最後一道誅邪梯上便會引來那些仙門中人的懷疑。
還有那顆糖……扼住靈力,叫他辯解無能。
寧風玉有些不明白她既然收他為徒,卻又為何要蠱惑著他走上絕路。
他聲音淡淡,江嫋指尖頓了頓,慢慢過頭來:“這位道友,偷聽可有失身份。”
天漸漸落了些雪,她發絲披散,鴉羽染白卻更加驚心動魄。
寧風玉握著玉簫:“阿嫋,不要對我有這麼大敵意。”青年看著她,目光溫和複雜。他向來是芝蘭風骨,江嫋當年有多癡迷於這副皮囊,如今便有多不想見到他。
那美人調轉馬頭就要離開,卻被影子擋住了路。
“大小姐,跟我們回去吧。”
影子低伏在雪地中絲毫不退讓,江嫋眯了眯眼:“當年我既然叛出寧氏,此生便也不會再回去。”
“寧風玉,你知道我的脾氣。”
是了,她脾氣向來倔強,當年寧死也不願意嫁入凡間皇室。孤身入蓬萊,一直到如今。寧風玉的修為亦是一點一點生死中所得,自然知道其中艱難,所以才不願見她走上歧路,雖無血緣,可她畢竟是他看著長大的孩子。
“阿嫋,我是為你好。”他話音落下忽然出手,雪地寒風乍起,亂木如刀。
江嫋後退了步,拔下發簪,那玉簪竟化作了一柄長劍,直指風雪。兩人交手動靜極大,山下人都以為是秘境出了什麼事。
江嫋一身本領俱是生死所悟,出手即不留情,輪椅上的青年側眸避過,指尖夾住劍刃。
“風玉公子難道還念著那點舊情?”她冷笑,劍峰微轉。
寧風玉歎了口氣,按住她肩膀:“乖,彆鬨了。”
這便是元嬰與金丹之彆,他們畢竟還是差了一個境界。任憑如何她也不是他的對手,江嫋咬牙心中不甘,許久卻笑了。
這姿勢看起來很曖昧,那紅衣姑娘像是被他抱在懷中。
影子低下頭去,卻聽見她道:“我知道了,風玉公子這般窮追不舍,莫非是喜歡上我了?”她低頭看著他語氣溫柔,指尖卻泛著寒光。為魔者自然手段百出,一身連同/皮/肉也皆可為武器。
那寒光在抵上青年心口時被玉簫擋住。
她太過不安分,寧風玉這次想給她一個教訓便也沒有留手。
虎口被震碎,血珠順著指尖滴落。江嫋垂下眼,輕輕笑了笑:“果然,我就知道您向來這麼無情呢。”
她手上寒光散儘,不知在說今日還是在說當年拒絕她的事。